沉默中,王尚说道:“我来吧。”他朝着婢女点了点头,“拿琴来。”
“是。”
不一会,那婢女便抱着琴走到王尚身前,恭敬地递给了他。
把琴放好,王尚侧头问道:“弹什么?”月光下,王尚那轮廓分明的侧面发着光,那披在肩头的墨发被拂动间,划过他幽深的眼眸,那么一刻,阿缇突然觉得自己的胸口整个地抽紧了,直紧得她心痛。
卢萦没有发现阿缇的不对,她浅笑道:“凤求凰。”
这三个字一出,众人齐刷刷转头,一脸错愕不解地看着卢萦。
王尚皱了皱眉,问道:“你说什么?”在他开口的时候,一侧的文庆突然发现自己的咽中有点发干。
卢萦没有回答王尚的问话,而是清了清嗓子后,以她那惯有的清冷优美如琴乐的声音吟道:“临邛卓氏有女,名文君,眉色远望如山,脸际常若芙蓉,皮肤柔滑如脂,才学绝伦……”她的声音悠悠而来,流畅如春水,婉转间,荡起了那一池池的春波。
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流传至今,不知道的没有几个。可一直以来,她的故事也就是传说,还真没有人用这种吟诵说唱的方式,来呈现那一段遗忘的浪漫和离经叛道。
众人没有想到,卢萦说出《凤求凰》,并不是要向什么人表达情意,而只是清唱一段流逝地传说。当下,他们心神一定,饶有兴趣地欣赏起来。
于涓涓如流水般的清吟中。王尚十指一拂,一阵悠扬流转的琴声曼然响起。他的琴弹得奇好,一转一折间,把那个传说中的美人描绘得淋漓尽致。
卢萦倨席而坐。眉目低垂。继续清吟道:“成都有一子,名司马相如,年少无亲,擅琴,偶至县令家,知文君新寡,美貌无双,才华绝伦,于是奏以《凤求凰》以诉衷情。”
清吟到这里。琴声一转,转到了凤求凰的节奏上。
这一曲凤求凰,其实不为时人称道。因为它太缠绵,太放荡,不是君子之曲。
可是,在座的富贵子弟,都是青春年少,都在梦幻中,渴望过那么一个绝色多才的美人,与自己相知相守。
因此,如王尚等人,在暗地里不知把《凤求凰》弹过几次。
随着“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有一艳女在此堂,室迩人遐毒我肠,何由交接为鸳鸯……”的琴声响起,卢萦把信手摘来的一片竹叶含在唇间。伴着琴音吹奏起来。
琴声中正。竹音清鸣,琴声悠扬。竹音缠绵。一时之间,众人仿佛看到了一对人中龙凤在云间盘旋飞舞的模样,它们时而交颈而鸣,时而并肩而舞,于展翅飞舞之间,道尽了人间的快乐逍遥……
所有人都听得如痴如醉。
便连坐在另一侧的众陈氏,也呆呆地倾听着。
这世间,弦乐之音并不罕见,不过,世间的琴师,都养在王侯之家,市井当中很难得见。便是见到了,也不过是一些毫无灵气的工匠之乐。
可不管是王尚还是卢萦,他们各自的技艺,都有了一定的水准,其音也清,其情也荡,不但技巧娴熟,而且情感丰厚,能够道尽其中无穷无尽的缠绵悱恻,婉转相思。
就在凤求凰的乐音渐渐转入尾音,渐渐消失在黑暗中时,突然间,卢萦的竹叶向上一扬,一阵悲欢凄婉之音再起。
王尚先是一怔,不过他于琴道上造诣很深,马上便附合着转了过去。
在王尚的琴声转为悲音时,卢萦拈起唇间的竹叶,继续清吟道:“然,青山长久,人心易变。山盟犹在,郎心不久。”
吐出这几个字后,她把竹叶一含,再次吹起了卓文君后来所编的那支《白头吟》。
她从来都是一个痴情女子,年少间最美的年华,都给了那个一无所有的男人。
她放弃富贵无边的生活,为他当坊卖酒,供他辛苦读书。
她忍受世人的白眼和指责,忍受亲人的遗弃和唾骂。
她只有他。
而他呢?刚刚得到富贵,刚刚过了几天好日子,便嫌弃她了,便想纳妾了。
“春华竞芳,五色凌素,琴尚在御,而新声代故!锦水有鸳,汉宫有木,彼物而新,嗟世之人兮,瞀于淫而不悟!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凄惶的乐音,渐渐转为了冷漠,转为了绝决。
那是一个骄傲的女子,他有了二心,她就断然离去,她对他说: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站在寂寂秋风中,她无泪可流,只是那手中的断弦在清唱着她那遗失的梦,以及千年以来,所有女人的渴望: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听着听着,阿缇和萧燕等姑子已经泪如雨下。便是隐在角落里的婢女们,也都是泪流满面。
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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