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娘虽然心头一个咯噔,见老爷已经提前开口,也只得应下来:“是。那妾身便等着大姑娘来通知。”
云菀沁只温和地看着她,噙着两分笑:“好。”
吃过晚饭,云菀沁站在最后,乖乖巧巧地目送着童氏与云玄昶等人先离开。
待人都走远,她才抬头,天色已如一块巨大的帘子,拉下了帷幕,天井内静悄悄,这个时辰,家中的下人也都陆续琐事忙完,前后回了厢屋,各自都闭门掩窗歇息,再不互相窜门了。
初夏匆匆从天井对面的月门外走过来,低声道:”大姑娘,人已经约好了,可以过去了。”
云菀沁嗯了一声,和初夏回了屋子,两人换了衣裳,披上大氅,戴了帷帽,从侧门出了云家,绕过暗巷,抄小路往云菀霏的外宅走去。
这是今天第二次来这里,不过现在的小宅子,已经如坟墓一般的死寂了。
从矮墙内往里看去,环境森森,没有人气,廊下和屋子连个灯光都没有,看起倒是挺可怖的。
云菀沁站在门外时,几乎还能闻到那股恶心的气味,脑子也回想起今天屋内的情景,终于再不迟疑,眉头一蹙,嘎吱一声推开栅栏门,跨进去了。
初夏提着夜行灯笼跟进去,提前几步一照,走廊下,失去了碧莹,再没人伺候的云菀霏满脸是伤,手脚仍然被绑着,靠着门板坐着,脸上和颈子上的鲜血已凝固了,成了鲜红色的新鲜痂痕,在灯笼的光亮中,很是骇人,因为剧痛而叫嚷过的缘故,嘴巴里的抹布已经松脱,掉了出来。
云菀沁因为疼痛,昏迷一会儿醒一会儿,许是听到脚步的缘故,此刻从昏迷中再次惊醒了。
见着姐姐出现在眼前,浑身光鲜如旧,完好无损,她忽的意识到如今是个怎样的境况,对,事情败露了,碧莹被刺瞎毒哑扔到勾栏去了,泰哥哥也不知道被捉到哪儿去了,顿时浑身一个颤抖,哭起来:“大姐,大姐——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为讨男子欢心,引诱自己来,剥了自己衣裳,奉给自己的夫君的是谁。
云菀沁贴近过来,蹲下身子,轻凑二妹耳边,轻轻叹了一声:“看样子,慕容泰再管不了你了,你这样子,想找新靠山也不行了,就算跑出去,这张脸也只会把人吓死,可怜啊,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了。”
云菀霏身体打着筛子,忘记了疼痛,如同命运放在祭台上,等着大姐的下一句。
“不过,你放心,到底姐妹一场,我会派人来照料你生活的——”语气自然。
云菀霏凝固的呼吸瞬时松弛下来,欣喜一闪而过。
“——你还不值得我亲自动手。”还未说完的下半截儿话,又从云菀沁的贝齿中滑出来。
云菀霏呆住。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一名身着碎花小袄,婢子打扮的女子提着灯笼走了进来。
女子见到云菀沁,并不奇怪,显然两个人提前已是约好了,走近,侧身一福:“云大小姐来了。”
声音熟悉,在两架灯笼明亮的光亮中,云菀霏瞪大眼睛,清晰地看到画扇站在面前,又见大姐转过白玉俏脸:“二妹,余下的日子,就由侯府的一等大丫鬟来伺候你吧。对了,你们熟得很,就不用我介绍了。”
画扇没有看云菀霏一眼,只是轻福道:“一定不负大小姐所托。”
“不——不——”云菀霏会意过来,把自己交给画扇,还能有活路吗,这画扇不知道多妒恨自己,自己曾经与泰哥哥感情正酣时,也不知道给了多少气这丫鬟受,大声尖叫起来,却因为手脚被绑着,没法儿起身,“大姐——你把我的手脚解开就行了,我不要她伺候,我自己一个人就行了!”
“你一个人?呵呵,二妹肩不能扛,手不能挑,没有谋生能力,当初委屈做妾嫁给慕容泰,连点儿陪嫁银子都没有,怎么过生活?没了奴婢,二妹连生炉子做饭都不会吧?”云菀沁怜悯地看着她。
云菀霏怔然了一下,继续摇头:“我不管,我不要她伺候,你叫她走,叫她走——大姐,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那怎么行,你是侯府的姨娘,你伤成这个样子,侯府身为夫家人,怎么能不派个人照顾你。“云菀沁目光轻柔,又面朝画扇:“今儿探望过了,云家作为娘家,已经仁至义尽,今后再没功夫来了,只能由画扇全权料理了。”
画扇目中划过一丝冷意,这暗示还不够赤裸裸么,从此,云菀霏无人过问,还不是自己手心里的一只蚂蚁?
她俯身,得意地领下职责:“是的,云大小姐。”
云菀沁撂下话,与初夏提着灯笼,离开了。
云菀霏崩溃,大叫了一声,可叫给谁听?侯府再不可能有人管她,又被父家遗弃!
这深巷陋宅里,只有一个恨自己入骨的贱婢!
待那云家大小姐一走,画扇哪里还闲得住,见云菀霏大吵大嚷,冷哼一声,拣起那团抹布塞进她嘴巴里,脸上露出一丝阴森森的笑,看的云菀霏胆战心惊。
画扇扬起声音:“阿豹,大柱!进来吧!”
两个粗衣褴服,相貌丑陋的汉子畏畏缩缩地从篱笆墙外面探出头,慢慢走进来,是侯府外院倒夜香的低等奴才。
云菀霏惊恐万分,含着抹布呜呜咽咽:“你要怎样,你们要怎样——”
画扇冷冷朝着那两名奴才道:“虽脸上破了相,身上应该还是皮嫩肉滑的!便宜你们了!"
云菀霏狠狠一蹬腿儿,胸口里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哪里想得到自己跟慕容泰在同一天内享受了一样的待遇。
见着两个男子豺狼一般混浊而好色的眼睛,云菀霏头皮发麻,似乎能尝到今儿大姐被锁在屋子里的感受了,不,应该比大姐要恐惧,这两个男人恁的粗丑!
两名汉子平日没女人瞧得起,又没开过荤,见着母猪都能赛过貂蝉,哪里会嫌云菀霏脸上的疤,只要是个女人,活的,就行了,咽了咽口水,搓搓手,却还有些犹豫:“画扇姐,她……到底是二少的贵妾,行么?”
画扇一提就上火,呸一口:“贵妾?养在外面连门都不能进!什么贵妾?比贱妾都不如!放心,云家和慕容家再不会有一个人管她了!你们尽情地享受吧!从今天开始,我每日会来给咱们这位姨娘送饭菜,你们呢,就每天就跟我一块儿来吧,呵呵。”
云菀霏眼色彻底的像是跌进深谷,绝望了,只恨为何蕊枝白天为何没有直接将自己杀了算了。
阿豹胆子大一些,听了画扇的话,小声朝同伴私语:“画扇姐姐是侯府一等大丫鬟,她这么说,肯定没事儿!嘿嘿!”
两人再不犹豫,喜上眉梢,将地上的女子一捞而起,一个人托住头,一个人抬腿,不顾女子的挣扎和哀嚎,抱了进屋。
画扇看着房间里灯火一闪,脸上划过一抹阴冷,不是喜欢勾搭男人?今儿开始就叫你这贵妾变家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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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内,慕容泰被人群的议论声吵醒时,已是万家灯火。
他发现自己像个破抹布似的,被丢弃在了归德侯府旁边的巷子口,浑身酸痛得骨头都快拆掉了,尤其下身异样感很是不好受,又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低头一看,大吃一惊,全身上下,赤身~裸体,胸口上还映着鲜红的唇印和女人尖细的指甲印,袍子、披风和中衣全都堆在身边,忙慌张地穿起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周围早就聚集满了晚间回家的路人。
看到巷子口趴着个浑身赤~裸的人,路人们本来以为是乞丐,多看了几眼,纷纷放慢脚步,讨论声不绝于耳。
慕容泰容姿俊美,给人印象深刻,又是个喜欢出风头的,成天在外面晃荡,许多京人自然都认识。
“你看那人可眼熟?”是不是侯府的二房孙少爷啊——”
“不会吧—?……欸,好像还真是!怎么倒这儿了?”
“你没瞧他这一身的酒气和脸颈子上的唇脂印子吗,指不定是在外头花天酒地,喝得烂醉,还没到家就在门口晕倒了——”
“啧啧啧,这种纨绔子弟——”
怀疑声逐渐变成了奚落和摇头声。
慕容泰这才发觉旁边的衣裳湿淋淋,好像被人泼了酒水,不用说,定是那秦王指使的,还没来得及偷偷进府,侯府总管已经听到风声,领着家丁们出来了,见二少爷这个样子,大惊,在路人的指指点点中,叫人先帮二少套上袍子,又用外套蒙住头脸和重要部位,遮掩着进了侯府。
归德侯府,大厅内,气氛紧绷。
慕容老侯爷坐在雕花酸枝木官椅内,眼神沉厉,像是随时要吃人。
慕容泰在私事上放荡,慕容老侯爷虽然一向知道,每次却被夫人一句“人不风流枉少年”给压下去了,自从慕容泰与那未来姨妹私情曝光之后,老侯爷心里就生了疙瘩,风流归风流,玩到天边都行,可传得沸沸扬扬叫侯府蒙羞,那就不行!
后来被白令人胁迫,心不甘情不愿叫那云菀霏进了侯府的门,慕容老侯爷对慕容泰就更加迁怒,只是邢氏又在旁边劝解的缘故,面上并没说什么。
此刻看见慕容泰披头散发,衣衫凌乱,身上沾着俗艳浓丽的香粉味儿和酒气,胸口一道道的指甲印和红痕,慕容老侯爷哪里还坐得住,重重一拍案,勃然大怒:“畜牲!畜牲!亏你祖母成天说你乖巧上进,堪当大任,如今败坏我侯府风气名声的却就是你!”
慕容泰见爷爷生气,汗毛都竖起来了,推开管家和家丁,朝前走去,想要解释:“祖父,孙儿……”还没走两步,却打了个踉跄,与两个粉头鏖战一下午,还有媚香的残留没有散去,现在哪里有力气。
慕容老侯爷见他居然玩得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唰”一声站起来,上前一脚踢了上去,犹不解恨,又是一拳挥了过去!
老侯爷早年是领兵打仗的人,如今虽年纪大了,但仍是颇有雄风,一脚一拳下去,一般人根本受不住。
慕容泰哼都没哼一声就被祖父打趴在地上,鼻口狂流血,朦胧间见爷爷又拔腿过来,吓得转身大叫:“祖母救命!祖母救命!”
慕容老侯爷本来踹了两脚也就算了,听他要去找邢氏救命,又气不打一处,过去将他颈后的衣领子一拽,找他腿上猛踢一脚,制止他跑。
慕容泰两条腿本来就虚弱无力站不稳,一瞬间,“嘎吱”一声,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见二少惨叫一声,抱着左边的小腿肚子跪了下去。
侯府总管和家丁看得胆战心惊,二少的小腿骨折了!
正在这时,门槛外传来一声妇人的惊呼:“侯爷手下留情!”
声音一落,一名衣着贵气的富态老妇人在左右婢子,前后嬷嬷的引路下,快步走了进来,。
老妇人肤色白净,面庞圆润,双眉之间有当家主母的威严色,身着秋香色掐牙镶边缠枝宝瓶图样直领长锦袄,外面是双福绫棉勾金坎肩,胸前挂着一品诰命夫人钦赐蜜蜡佛珠,抿着唇,面色紧张,又有几分不满,正是归德侯府的侯爷夫人,慕容老侯爷几十年的正室妻房邢氏。
邢氏听到风声,知道侯爷在暴打慕容泰,当即就奔过来,此刻见孙儿头青脸肿,抱着小腿呼痛,连忙叫人上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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