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内部不缺人杰,仅是暗地里内斗,便将自己斗成了一个灭国的结果。
若是将来李昀继位,以他的脾性,在这世道里过不了多少年,只怕不是要国势颓弱,被人蚕食,便是要落得一个臣强主弱的局面,到时候就算周国不被吞并灭亡,这李家王朝怕也要更名换姓了。
李昀很清楚自己的不足,他原本就并非贪恋尊位之人,更没兴趣励精图治,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这样光辉荣耀的王图霸业。只是本代皇室子嗣不丰,这么多年来,周帝也就只有他这一个儿子,别无他选,这个沉甸甸的担子无论如何也还是要落到他肩上。
路上,李昀一方面希望事情发展不要如自己所想,一方面心思急转,但也实在没想到什么稳妥说辞能救下林世卿,只好打定主意:一见到人便立即拖住父皇,至少决不能今日就让林相被定罪了,只要拖得一时,相信林相便定有法子救他自己一命!
待他赶到时,议事殿殿门紧闭,门外当当正正两排御前侍卫整装肃立,身侧佩剑冷光烁烁,将议事殿所有门窗堵得严严实实。
李昀一见这阵仗,一个身子顿时凉了半截,不敢再加耽搁,上前吩咐道:“进去传话,本宫有要事奏禀父皇。”
一名侍卫出列应道:“陛下吩咐,今日不见人。”
想到此刻悠关林相生死,李昀不欲与他多言,喝道:“本宫是什么人?由得尔等阻拦?!”
见挡路的侍卫仍旧不动,李昀袍袖一摆,再次起步,看到侍卫展臂阻拦,大怒:“你敢?!!”伸手拨开一名侍卫胳膊:“让开!!!”
李昀随行的两位劲装男子见此立刻闪身上前,劈手夺过两柄长剑,剑未出鞘,分别格住两侧,将李昀护在中间。
周遭侍卫投鼠忌器,一则不敢轻易对太子动武犯上,二则太子身侧护卫出手也甚有分寸,不伤人,不露白刃,只护着太子,他们也不好先动手。
李昀几步上了台阶,推开门,便见议事殿正前方御案后坐着自己父皇,两侧分列十余重臣,自家皇姐长公主李清奕和姐夫英王秦晟也在,正与父皇齐齐向他看来,神情各有不同。
李昀无暇管顾,视线向下移动,才见御阶下直挺挺跪着一人,身形纤细,独独没有回头。
可此时此刻,就算是不用看脸,李昀也知道,殿中跪着的那个,一定便是那个刚风尘仆仆赶回绍州、转眼便被接进宫的左相林世卿!
李昀心下稍松:还好……看这样子,没晚!
阔步行至林世卿身侧,未待周帝问询,李昀便撩起衣摆,跪下叩了个头,道:“儿臣听闻林相今日赶回绍州,本想寻来问一问林帅遇刺一案,可问了一圈,竟没寻到人,后来才知原来是直接被父皇请到了宫中。一时急于得知真相,闯了进来,冒犯父皇,还打断了父皇与众位大人议事,实在不该,请父皇降罪!”
这段话从头到尾都充满了漏洞——林世卿回京行程没有跟任何人提前通报过,太子是如何“听闻”的?还有,若是先“问了一圈”,再来此寻人,又怎会如此迅速?
但没人敢说,众臣转回目光,等着陛下开口。
周帝听后,先是愕然,后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李昀,又扫了一眼旁边的林世卿,沉默片刻,方道:“此事匆忙,未及通传太子,你本也该来同议此事,朕恕你无罪,起来吧。”
李昀忙道:“谢父皇隆恩。”站起身后还要再说,却听周帝道:“朕今日身体不适,就先说到这儿罢。来人,将林世卿停职收押,其余留待下次再审——都退下吧。”
林世卿面色平静,叩头谢恩后,被两人带了下去。
李昀虽然没有料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也没想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么顺利,但也是心头松快不少,与众位大臣一同告退后,便立即转去追刚刚带走林世卿那几人。
林世卿刚被带走不久,没走多远,李昀就追上了他。
众人静默走着,倏而,一道电光横跨天际垂至视野极处,紧跟着便是滚滚而来的闷雷,缠绵许久方停,豆大的雨滴随之而落,偶尔越过檐角砸在脸上,让人觉得分外清新,也让人觉得分外清醒。
李昀本以为林世卿多少也会喊喊冤,或至少问他点什么,毕竟任谁都能看出来,太子殿下今日火急火燎闯殿面圣就是为了他。孰料林世卿全程无话,李昀便也一时梗住,竟不知要说些什么了,就这么一路跟到了天牢外值守大堂中,又跟着去了堂侧一座耳房。
耳房中,林世卿依照规定顺从褪去外衣发饰,因着春寒,李昀怕他受冻,便多允他留了一件中衣,等他铐上枷锁铁链后,便跟着一同进了牢中。林世卿盘膝坐到牢中一角那提前铺好褥子的石床上,继而看向李昀,眸光中那些难以辨明的意味恍惚同周帝有几分相似。
就这样定定看着李昀,许久,林世卿终于缓缓吐出了不知在自己胸中盘桓多久未散的那口气——这场酝酿了十余年的雨,今日,到底落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