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昀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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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廿一宜纳彩嫁娶。
这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因梁国嘉恪公主需得显出天家威严,便要自周国皇宫出嫁。于是自周宫东门至林世卿丞相府前阡陌交通皆以红毯覆地,十里长街大小树木亦是悬挂了大红绸带。
尚是破晓时分,红毯两侧便已集结了好些人。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告期、迎亲。
等到将近正午时分,红毯沿途等候了许久的绍州百姓方才见到这隆重的丞相迎亲礼。
同在城东的千风楼上寥寥无人——只除了窗边邻桌的两位男子。
看模样,一位身着靛蓝色云翔符纹长袍,正是孟惊羽;另一位身着玄紫色衣衫,一条同色祥云宽边锦带将头发松松挽起,手持山水春居图折扇,将面容挡住了大半,只见得额头光洁白皙,一双狭长凤眼波光潋滟,眸光中几分冰冷、几分戏谑。
孟惊羽瞟了一眼对面那少年,因是背对着他,瞧不见容貌也没看出什么,便又把眼光转到了楼下的新郎官身上。
林世卿许是日常穿白衣穿得多了,这一身大红喜服虽是合身,却怎么看都是松松垮垮有些撑不起来的样子。一面衬得多带着三分喜气,另一面却叫人瞧起来更多了些文弱俊秀。
林世卿一触到这满眼的红,脑中就不由晃过中秋宫宴上,周帝看着自己和身边的嘉恪公主时,那一副别有深意的神情。
而后又晃过李昀当晚向周帝提出立英王秦晟庶妹秦雪为太子妃时,周帝那副怒形于色的神情。
不过周帝到底还是宠着这个唯一的儿子。虽然没有同意他将秦雪立为正妃,但还是破例封了一个太子侧妃,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按理说,秦雪出身太低,母亲仅是老英王府中的一个粗使婢女,不知怎么后来做了大丫鬟,后又升了个妾室。这样的母家身份便是封一个太子妾妃都是抬举了不少的,更何况是个太子侧妃。
想到这里,林世卿不由冷哼了一声——周帝究竟该有多疼爱这个儿子,才会当着众位大臣的面上又给这位秦雪小姐当众提了身份,封了个雪瑛郡主。
不过随即他的面上又浮现了几分讥讽。
只可惜这个儿子并不大理解他这父亲的一片苦心。
晚宴时周帝刚颁了旨,李昀却是还有些不甘心的样子,林世卿见了他的神情便知道以他这被从小宠到大的性格,绝不会就此罢休。
果不出所料,中秋刚过了两天,李昀就把他宣到东宫中好一阵长谈。
李昀向他说话时言辞之恳切,目光之诚挚,简直称得上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他甚至有些怀疑,面前站着的这位是否真是之前那个骄傲矜贵的太子殿下。
“游园惊梦里,杜丽娘背着父母和塾师,到后花园游春,花香鸟语,触景伤情,游倦之后,回房休息。在梦中与书生柳梦梅在花园中相会,并有许多花神一起来为他们做媒,梦里景象极为美好。可最终却是杜丽娘的母亲来到床前将女儿唤醒,母亲看见女儿神情恍惚,嘱咐她以后少去后花园。杜丽娘虽然应允,但心里仍在追恋梦境,不久后终是忧郁成疾。”
李昀神情郁郁,却是直直看向林世卿。
“林相,你那日撞见我与雪儿出宫游玩,提到了这唱词,我们怎会不知道你的意思。你将我与雪儿的感情比作是梦境,是梦终究会醒,可问题是我们都知道那不是梦!戏中二人尚可寻梦成真,我与雪儿又为何不可?”
见李昀还欲言语,林世卿截声打断了他的话。
“太子殿下知道么,痴人说梦的时候也不觉得他拥有的只是梦。殿下自打出生便是皇子凤孙,秦家小姐如今也算是闺阁名媛,你们二人的婚姻没有一个人是可以自己主导的。陛下能封她一个郡主赐给你做侧妃,已经是力排众议的结果。你们二人又何苦强求,伤人伤己?更何况你的身份非同一般皇子皇孙,你注定是我们周国未来的帝王,便更加没有任性的权利。你的正妃,未来的皇后,除了军政联姻,再无第二个选择。我即便能替你挡一个嘉恪公主,可也绝无办法替你再挡了第二个嘉恪公主。”
李昀听了他的话并不觉得意外,神色坚定得反倒让林世卿有些吃惊。
“相爷如今心无佳人,自然无法理解我心中所想,这不怪你。如你所说一般,我们二人身不由己,许多事情都是无法掌控的……可是太子又如何?皇帝又如何?于我来说,与雪儿一生一世一双人已然足矣。”
这样的对话已经有点超出林世卿的预料范围,听后只能与他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