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日已将暮,蜀山又重新笼罩在雾气氤氲之间,大雨过后的天显得格外湛蓝清新,一碧如洗,护宝珍龙依旧飞旋在蜀山上空,上下翻腾于青天白云之间,刚才的激烈震慑的意味一扫而尽,而今时不时发出吟啸之声,虽然震得山谷回音荡漾,却少了戾气怒火。
千年被压抑的胸臆已经释放,它也不再那么的暴躁和狂放,啸吟的声音也渐渐变得衰弱,不似刚出来时候的肆意的发泄时候的猛烈激越,它的飞翔也变得如草原上的雄鹰一般巡航在蜀山上空的悠闲,望着这一片苍茫大地,远处奔流不息的大河,黑压压的森林,嶙峋峻奇的山峰,穿行在白云之间,蓝天之上,护宝珍龙的心中升起来的不知道是感慨还是伤感,或许既不是感慨,也不是感伤,只是人类以自己的心情来揣摩思索万物的情怀。
所谓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不是花有泪,鸟惊心,触景生情的只有人,泪眼问花花不语,是呵,花如解笑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最一惊一乍,最多疑猜忌的人类,若是真的见到花泪鸟惊,说不得还以为什么妖魔作祟,大呼妖孽横行呢。
自生命之初直到现在,护宝珍龙更不知道经过了数千万年的悠悠岁月,人类从猿猴挺起前肢,试着走出森林草原,从野蛮开始走向开化,试图步出洪荒,走入文明,伏羲之划定八卦,神农之尝试百草五谷,三皇开辟,五帝定伦;希腊众神开战宙斯横暴天下,囚禁普罗米修斯;释迦摩尼悟道于菩提树下;上帝与代表人类的摩西立约于西奈山上。
因为人类的贪婪,上帝以横摧万物的气势,决心以大洪水涤荡洗濯人口繁盛、厮杀不断、早早的开始因为权力的傲慢而陷入无休止的厮杀贪婪残忍的欧亚大陆人类,这些惊心动魄和后人提起来便会激动不已的先祖伟业,都是护宝珍龙曾经经历过的过眼云烟。
这一切对于人类来说,或许是激荡心神,或许是先祖的筚路蓝缕,不畏艰难的记忆,对于护宝珍龙来说,不过是存留记忆中的刹那之间,谈不上激动,也说不上动人神奇。
它更不知道多少时候因为过于寂寞无聊曾经一眠千年,也曾经笑傲飞腾于汪洋海外,这片世界对它既陌生,又新奇。
只是因为诸葛青阳临死之际的贪婪,让它长埋于蜀山之中,再不能见到蓝天白云,大海森林,这段心事和怨怼它始终不能理解,也不能放下。
它虽然与人类的先祖同生同在,只是对于人类却并不大清楚,它也不愿意去理解人类,本来它也曾想等到诸葛青阳年老体衰,一命呜呼之后,自己便不用再受其束缚制约,可重获翱翔九天,横越江河的自由,哪知道还是被长埋于山底之下近千年,若非因缘际会,野心家盗墓,炸毁山道,自己也未必有勇气有勇力冲破这人类所施加的樊笼枷锁。
西边升起了明艳而带着苍老气息的晚霞,因为护宝珍龙一出,所有的飞禽走兽也不再鸣叫,它们不是屁滚尿流,就是躲在老巢之中等待着这万兽之王的命令或召唤,战栗惊慌,对于它们来说,人类的制裁和羁縻未必算是灾难,可这天生的王者一出现,不知道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仅有的那点自由被剥夺,还是等待这个残暴不仁的神龙来重新划定万物的界限权利。
纵然万物从没有见过它,可是也知道它本就是这世上的霸主,邪恶的珍龙。
归鸦不鸣,牛羊不叫。
望着山脚下一片破败,被泥石流覆灭过的山石树木,惨不忍睹,便像是一群劫匪将豪华的殿堂拆毁,乱七八糟,忍不住让人升起一种末路将近,惨败不可收拾的意味。
枯木道人和蜀山弟子心中的惨败失落让他们低头丧气,默然不语,有的人看到蜀山的衰败,忍不住暗自呜咽哭泣。
云若少年之心,对这一切自然不做什么理会,他对于蜀山这片土地的热爱,远比枯木道人等人更加有一种亲切亲爱,在他们的眼中这是一片私产,一片他们武林中争夺的地盘,在云若的眼中,这是自己休养生息的家园。
因为他的心中,始终充满着希望,他浑然忘记了蜀山所遭的泥石流厄运,虽然这灾祸多是人祸,在云若的眼中这也不过是沧海桑田,造物主的运移之功。
他觉得此时经历的生关死劫,无非是以后的江湖生活的开始,日后的江湖更不知道要有多少艰苦折磨所要经历,自己要想为父报仇,要想为恩师出却临终之际胸中不得舒展的怨愤不平之气,在武林之中创下威名,自然需要多所假以时日,砥砺刻苦才能有所为。
云若眼见得两派恩怨消弭无形,也暗暗叹了一口气,他虽然不是蜀山派中人,只是生下来便身居蜀山中,自然不愿见到生长之地被刀光剑影所污染,血染蜀山,使得青竹含血,青松闻悲的景象,他再不愿意发生在蜀山。
他甫一在江湖出世,还未踏出蜀山,便遇到这等门派纷争厮杀之事,因缘际会做了排难解纷的鲁仲连,解了蜀山派之厄,又救下了无数的江湖英雄豪杰,心中百感交集。
从误走钱窝子见到蜀山派弟子挖掘聚金窟,听到诸葛青阳的名字起了好奇之心,从霍灵素的手下救下司马青姑,再到聚金窟中与苏心茗和司马青姑同生共死,直斥武林前辈的无德无行,救下为江湖中人不齿的墨尊金卫,降服护宝珍龙,重新走出阴森可怖,机关重重,欲望深重的聚金窟,这一幕幕仅仅发生在两天之中。
云若望了望远处自己所来的路程,莽莽苍苍,自己刚离家不到两日,还未走出二十里,已经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不知道母亲有没有听到这龙吟之声,不知道母亲知不知道蜀山发生了泥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