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平素保养甚好,吃尽补品,山珍海味已然餍足的大善人,本来元气十足,体格也十分的强壮,虽然没有他和他表兄县太爷贾老爷吹牛夸张的夜御十女的体力,可是要把一两个荡妇淫娃,老妓花魁收拾的服服帖帖,在床上鏖战直至一佛出世,两佛花开,三佛见真章,倒真的不是吹牛皮。
他真的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真的想知道自己那些尚且算是铁心的属下,对自己发过重誓,为自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手下去了哪里,他简直要想破头!
可是自己这般聪明的人,自己这般经验丰富的江湖老手,这样精明强干的乡里能人,连达官贵人都要对自己逢迎阿谀的大善人,怎能问这样愚蠢的问题呢?
怎能连自己的手下、自己贴身的保镖去了哪里,自己都不知道呢?
这岂不是把自己的性命当做儿戏么,这岂不是把自己的脑袋交给别人看管么?
这岂不是对自己生命的不敬重么?
说不得,固然自己这样的坏蛋已经不值得任何人尊重,可是若是连自己都不认为自己值得尊重,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比起来只是饱食终日,等着待宰被人烹煮下酒的肥猪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一个带兵的元帅若是行军之时,走着走着忽然发现连自己的兵将都走散了,甚至一个也见不到,自己成了光棍元帅!
那么自己这个大善人,大恶棍,大强盗,在江湖之中也算是有一号的英雄好汉,在两湖绿林道上成名的人物,岂不是成了瞎眼的傻瓜了么?
自己虽然今天很可能就死,富足美好的生活再也不在,怡红院中的小宝儿还约着自己今天和墨三嫂快活一夜之后明天去看她呢!
邻村的潘寡妇还让小厮送信来说三天之后要为他过生日上寿呢!
看来这一切都不会再有了,看来这一切都将成为告别人世的最后遗憾了,墨三嫂固然自己不能亲尝滋味,小宝儿和潘寡妇自己也只能深夜托梦了。
可是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不留下英名传至千古,恶名总也得留下吧。
留个饿虎贪狼的名声也没有什么,可是若是留下一个蠢猪的名声,这太他娘的有点儿窝囊了吧。
如是问出来这样的问题,无疑是临死之前自己对自己的羞辱,不仅仅墨清风要嘲笑他,就连自己也得惭愧的干脆一头撞死算了,什么叫无地自容?
士可杀,不可辱,武林中人,死了就死了,再过二十年,还是一条好汉子,荣华富贵和温柔艳福,自己也享用够了。
自己绝不能窝窝囊囊的就憋屈死了,恶汉有恶汉的死法,英雄有英雄成仁的去处。
自己的手下自己不知道去了哪里,而且是在自己性命紧关节要的时候,那么最普通的出钱买人头,出钱让人 保护,这种买卖自己都做的倾家荡产,更看错了墨清风这个少年人,自己还有何等面目要活在这个世上呢?
自己打造的铜墙铁壁在别人的眼中居然比纸扎的房屋还要虚弱,究竟是自己太自以为是,还是自己真的高估了自己建造院落山庄的金坚铁固?
若是对方是个五行遁甲的国手,术法的精奇老饕,那还没有什么,关键是问题出在哪里呢?
他已经想破了头,他知道眼前这个少年未必能够饶恕自己一条命,在他眼中自己只剩下半条猥琐的狗命。
可是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因为在这个世上,荣华富贵,女色温柔,自己已经享用够了,就算是死也足以够本了。
许多人以为大英雄好汉子才不怕死,那些穷光蛋,光棍们才不怕死,殊不知,其实是那些山珍海味食尽,千娇百媚的小娇娘的销魂经历的无数,却稍有知足之心的人才会不怕死呢!
作者以墨大善人的榜样来戳穿了这层谎言,作者以墨大善人的临终念想亲身说法。
谁说一无所有的贫苦人不怕死呢,谁说因为他们什么都没有才不怕失去呢?
他们尚未享受到尊荣和以不义挣来的荣耀,还没有尝过女色温柔,死了岂不是太懊恼懊悔了么?
他们尚且未成为贪官污吏,尚且未成为暴君独裁者,还没有试过祸国殃民的快意,享用天下的子女玉帛的富足,他们怎能甘心就死呢?
如墨清风这样的少年,忽然间就横死了,一下子就归天了,他自己才是真的怕呢,他自己才真的是觉得委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