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埋头一觉沉沉的直睡到下午,他记得大病初愈的父亲用颤巍巍的声音叫他起来吃早饭,中饭,他都恍惚之间答应了一下,又昏昏睡去,本来他应该替父亲做些家务,把田里收割后的庄稼拾掇一下。
可是,他太困,他 太累,他需要恢复体力,他需要畜养元气,他需要在闭目之中筹谋擘划,他需要为许多事打理思考,他不想再用自己宝贵的时间去做一些俗人才去做的事。
名侠辈出的武林,奇迹英雄跌起的江湖,在召唤着他,那片英雄辈出的地方在等着他去开拓,去踏平,去交战,去厮杀,去建立威名。
他知道,再也不能拖了,按照与墨大善人的约定,这是最后一天,没有人敢违背墨大善人的命令,没有人承诺过墨大善人而违背诺言,更何况,以墨清风这个要以武林大人物自居的少年江湖豪客呢?
江湖英雄,有始有终,孤胆独闯虎豹穴,此身守诺轻鸿毛。
恐怕以这位墨大善人的多疑和江湖大盗的本性,他也不能够对自己放得下心,自己这两日什么也没做,恐怕早就有他的眼线和暗中布置好的监视自己的人报告给他了,也只有昨晚与三嫂的相会……
他想到这件事,嘴角露出了一丝狡黠而不易察觉的笑,似乎是背着天下人做下了一件坏事,而谁也不能察觉,似乎是自己因为少年的狡黠蒙骗了精明的墨大善人,他暗笑自己年少轻狂,不知爱惜元气精力,下次如果……
他忍不住想笑自己这乡下村野孩子的粗鲁而不解风情,对三嫂那般的狂野,只是三嫂也并未对他的粗鲁生气。
他觉得很难理解女人,虽然他自觉已经很了解江湖,甚至女人。
江湖和女人,还有墨大善人所拥有的万贯家财,这是不是便是普通人的江湖,是不是便是普通人眼中江湖的魅力和诱惑以及 馈赠奖励?
他偶然有疑惑,这是不是就是江湖,可是心中对这种江湖客的那种鄙夷和齿冷也更加多了几分不屑,他忍不住想:哼,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不仅仅要从你们的头顶飞过,而且要永远站在你们的头顶,让你们谁也不敢反抗,而且让你们谁也不敢把江湖当成野战场,当成无拘无束的丛林绿林,我要为你们制定规则,我要将野蛮和草莽变成森严而守规矩的另一片庙堂,改写武林和江湖的传奇,非是我墨清风,则绝无第二人可以称为江湖圣者。
可是思想归思想,筹谋擘划的确能激起人的欲望和精力,可是眼前的事岂能是儿戏呢?
如果今天他再不能把三嫂给带到墨大善人的庄园,或者说服墨三嫂嫁给墨大善人,因此给墨大善人一个满意的交代的话,那么等待他的,一定是悲惨的结局,一定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说不定会是乱刃分尸,说不定就是如那些被墨大善人折磨致死而深埋山涧,扔在壕沟里任凭狼拉狗扯,白骨尸首现天的可怜奴婢女子。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他墨清风这等此身可与神佛并的人物呢?
想到乱刀分尸,他升起的不是害怕,不是惊惧,而是一种意满心足的渴望,是一种要施加惩罚的快意,就像是小时候他可以因为一只老鼠偷吃了自己家的香油而升堂,而喝问,而将这只老鼠生生撕碎大嚼一顿。
他似乎想要这一刻尽快来到,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这个未来的武林狂魔今天便已经发疯不成,难道苍黄反复,难道是……
他又竭力让自己睡了一会儿,其实他睡不着,他心里在交战,天人交战,再次恩与义厮杀争吵。
晚上他听到父亲的呼唤叫他吃晚饭,但是他装作睡着了,他也感觉到父亲到了他的屋中,看到他的酣睡,长叹了一声。
他也许是感叹儿子的知道疼惜父亲,也许是感叹这孩子因为为了医治自己,在墨大善人庄园上做工,给人家做工,岂能有清闲的呢,孩子一定是太累了。
一个身体常年有病的父亲,面目黧黑焦黄,岁月和辛劳在他脸上留下的是刀刻般的痕迹,刚刚大病初愈,若非儿子的孝顺,若非儿子的悉心照顾,恐怕自己已经不会在这个世上活下来。
生,活,的确是求生的本能,的确是垂死之时渴望见到的最大奇迹,可是活着又能怎么样呢?
活着还不是受罪么,活着又能有什么祈求渴盼呢?活着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