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以前的生活情景一下子浮现在眼前。
见他走了出来,弗兰科斯高兴地叫起来,他冲着波奥特大声喊道:“我说的不错吧?巴克学得比谁都快。”
波奥特同意地点了点头。身为加拿大的政府邮差,他有许多重要的邮件要送,迫切需要最好的狗给他帮忙。现在最令人开心的是巴克神奇地满足了他的需要。
不到一小时的功夫,营寨里又进来了三只爱斯基摩狗,现在加起来总共有了九只。过了不长时间,他们就套上挽具开始干活,向达亚峡谷出发了。工作仍然十分艰苦,但大家都还欣然前往,尤其让他费解的是戴维和索雷克斯一改往日的迟钝和麻木,他们机警并且十分灵敏,充满了生机勃勃的气息。或许是绳索改变了他们,当工作受到延误或发生混乱时,他们会觉得局促不安,甚至有时大发雷霆。工作、工作再工作,这近乎成了他们乐此不疲地生存的最好方式,更是他们整天做的全部事情。
戴维是辕狗,前面排的是巴克,再往前就是索雷克斯,他们由司贝斯领头,其余的狗则在中间一字儿排开。
巴克被有意地安排在戴维和索雷克斯之间,为的是能更快地学到更多的知识。巴克是聪明的学生,他俩则是聪明的先生,从来不让他长时间犯错,一旦如此,他们会用锋利的牙齿及时地提醒他。戴维十分公平,他从不无故地咬巴克,但如果巴克犯了错误,他也从不放过,加上旁边手拿鞭子的弗兰科斯也会很公道地帮助戴维,巴克聪明地感觉到纠正错误比上前报复合算得多。有一次休息时,巴克不小心被挽绳缠住,因此耽搁了行程,戴维和索雷克斯同时扑过来狠狠地教训了他,结果绳子缠得更乱了,巴克很是不好意思。他从此十分留意,也就没再因为自己而耽误大家的工作。一天下来,他熟练地掌握了很多工作技巧,他的伙伴也再没有惩罚他,被长鞭抽打的次数少了,甚至波奥特还怜惜地仔细检查他的脚。
又是一天艰苦的长途跋涉,他们通过达亚峡谷,走过西普营地,经过了山岭和森林,穿过几百尺高的冰川、雪堆,翻过切尔库特山岭。它高高地耸立在咸水湖和淡水湖间,是进入北方荒地的必经之地。他们争分夺秒地走过一连串死火山形成的湖泊,一直挨到深夜才到达了一个大营地,这里便是波拿特湖畔。春汛快到了,很多淘金者都正忙着赶造货船。劳累了一天的巴克很快在地上挖了一个洞,早早地进入了梦乡。第二天一大早,单调的生活又从头开始了,他们必须继续艰难地往前赶路。
路很好走,他们那一天共走了四十多里。但以后一段时间,他们就必须自己开路,因此前进得十分缓慢。还是老队形,波奥特开路,他对冰冻的知识了如指掌,穿着扁平的雪鞋为整个队伍踩雪开道,要明白,这些知识必不可少,因为秋天的冰很薄,有急流的地方根本就没结冰。弗兰科斯就在他后面把着橇舵,指挥雪橇前进,他们偶尔换换位置,但并不经常。
时间好像在故意捉弄人,日复一日,没有尽头。挽绳下的工作实在辛苦,他们总是早早地起程,待到天色有点发亮时,他们已经走了好几里路了。这样不停地走路一直到天黑才能宿营,吃上一点不能填饱肚子的鱼,就蜷在雪堆里睡觉。巴克这些天来一直不适应这样的生活。他身体庞大,跟其他狗不一样,他们生来过惯了这种生活,吃上一点食物也就可以了,而他每天总得忍受着饥饿的痛苦,刚刚吃过的一磅半鲑鱼干,根本充不了饥。
于是,他很快便改变以前过于讲究的习惯,因为他总发现先吃完的家伙总是来抢他来不及吃完的口粮,甚至自己都没法防范,赶走了两三个,食物同样会落到别的狗嘴里。为了不再被抢,他失去了以前吃饭的文雅,很快就草草地吞下自己的口粮,甚至为了躲避饥饿的折磨,他也会不客气地去抢别人的东西。他观察着周围的人和狗,待到波奥特转身的时候,他会很巧妙地拿走派克的一片鱼肉,那家伙是刚来的,又总是装病偷懒,偷了他的也不冤枉。第二天,他照样偷了一大块,这一次引起了一阵骚动,可是并没有谁怀疑是他,而经常被抓住受到惩罚的却总是戴博,一个笨拙的家伙。
这不光彩的偷窃,使巴克清楚地知道,在这充满敌意的北部大陆,他可以凑合着活下去,他适应能力很强。现在他必须根据变化的环境不断地调节自己,要不然就意味着可怕的死亡。第一次偷窃,他能看到他原本美好的道德观念在不断衰落,他知道,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道德根本就是徒劳的,要想坚强地生存下去就先得搞清“道德的地域性影响”这个简单的道理。比方说吧,南方受爱与平等的原则支配,人们尊重个人财产和情感是道德的基本要求,也是一种必须;但在北方,棍棒与牙齿的法则中,谁要是死板地恪守它,他就是傻瓜,就肯定会失败。
这一切都不是巴克想出来的,他只是在适应,不知不觉地适应现实中的生活环境。任何情况下,他都不能逃避争斗,因为穿红衣的男人用棍子把那更原始的法则深深地教给了他。要是周围的人都文明一点,他可以为正义而献身,比如为了维护米勒法官的尊严。但现在这情况下,他顾不了这么多了,为了填饱肚皮,为了能够生存下去,他不得不开始偷窃,悄悄地巧妙偷窃,为了躲避棍子和牙齿,他不敢公开抢劫。总之,他确实在做生存所必须的所有事情,做究竟比没做容易得多。
巴克的进步其实也是在进化,他的身体显得更强壮了,肌肉已经变得像铁一样坚硬。他的性情已经完全变了,对生活中的各种痛苦已经十分麻木。他吃所有能吃的东西,而不去管它们如何粗糙、低劣甚至难以消化。这样,他的胃液才能汲取到营养,身体也才能长出更结实的肌肉。他的视力和嗅觉非常敏锐,甚至他能在睡觉时听得出极其微弱的声音,并能判断出凶吉。他学会了用牙齿咬掉塞在脚趾间的雪块,在口渴的时候,他能熟练地用前腿打破冰面。尤其让人佩服的是他竟然能用鼻子嗅风,并能提前知道第二天有无大风。他的种种变化,也确实给他带来了方便,最简单的,他总能把睡觉的洞穴挖在背风处,因为那样才能睡得更好。
他不仅是通过经验获得了这些本领,在他身上,潜伏了很长时间的自然本性又复苏了。他逐渐抛去了祖先被驯化的影响,能够隐约想起原始时期的野狗群步入森林,杀死并吃掉他们捕获的动物的情形,对他来说,撕扯、乱咬,甚至能像狼一般飞快凶狠地急咬,都是很简单的,因为祖先们早就把这些古老的生活方式教给了他,并遗传给了他那些旧有的习性,它们现在很自然地回到他身上,并一直陪伴着他。寒冷的黑夜,他仰头长嗥,他死去的祖先们通过他在几个世纪后向星际发出了悲亢的声音。这又是他的祖先们的心声,他们要向人们诉说自己心中的悲哀、寂寞乃至不平。
在他看来,生命也不过是一个有代表性的东西,古老的歌声长时间回荡在耳际,他领略到了人生的意义,又重新找到了自我。生活也的确这样,因为它能使不同的人对它有不同的看法,比如说吧,人们在北方发现了金矿,而马纽尔却不能靠他那少得可怜的园丁助手的薪水养活自己的老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