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宗室、执政,安得受刀笔吏之辱,死刀斧之耻?”他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握住了摆在面前的金块。
他是九卿执政,而且还是宗室。
哪怕是死,也必须体面,不能和匹夫一样。
于是,他闭起眼睛,就要将金块吞下去。
就在此时,大门却被撞开,几个强壮的军人,一跃而进,将这位宗正,直接扑倒在地。
他手中的金块,摔了出去,在地板上打了好几个滚。
叮叮叮!
清脆的金属声,让刘贤绝望的大叫起来。
“吾乃执政大夫!”
“尔等安能辱我?”
“什么执政大夫?”穿着绣衣,提着长刀,解延年走到刘贤面前,然后蹲下身子:“刘贤,经执政大夫集议,丞相授权,现在正式告知你,你因涉嫌乱天下,阴谋反对丞相、损害社稷利益,已被剥夺宗正卿之位,并追毁一切文字、爵位!”
“如今,你已是布衣白身,阶下之囚!”
“解延年!?”刘贤看着解延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你不也是……”
“嘿嘿……”解延年笑了起来,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宗正衙门为官,上上下下都熟悉无比。
甚至被刘贤引为知己。
许多事情都不瞒他。
“刘贤啊……”解延年低下头来:“好叫足下知晓,在下除了是大汉宗正卿丞外……”
“还是锦衣卫左指挥使……”
“在下当年调入宗正官署,就是奉了丞相的命令,来监视尔等乱臣贼子,祸国蠹虫的!”
可笑这些人,这些老头、旧臣和权贵们,却以为丞相这些年迷失了,没有了当年的杀心和决心。
但他们哪里知道,锦衣卫无处不在,无所不在。
这长安城上上下下,没有能瞒得过丞相的秘密。
甚至……
就连关中巨贾、豪强、官吏们的事情,也没有几件能瞒得了那位丞相的。
从前不管,不追究是因为这些人还有用。
现在……
他们失去了利用价值,就成为了丞相的棋子。
于是他们所有的一切,财富也好,訾产也罢,奴婢也好,都将成为那位丞相更进一步的底蕴与燃料。
想到这里,解延年的眼帘就微微垂下去。
这些年来,关中的权贵、巨贾,造了太多孽,做了太多坏事,积累了太多民怨。
靠着这些,他们积攒了数不清的财富,建立起无数作坊,开采了数不清的矿山,培养了大批大批的熟练工匠。
如今,丞相大军之下,一切皆为齑粉。
他们的工匠、作坊、矿山与财富,皆是为丞相做嫁衣。
于是,大汉丞相,什么脏事都没有做,任何错误都没有犯,就平白得到了数不清的矿山、作坊,大量的熟练工匠与堆积如山的财富。
只要将这些人,这些过去十余年,吃的满嘴肥油的人明正典刑,那么民间的积怨也好,社会的矛盾也罢,都要烟消云散。
“真是妙啊!”解延年忍不住赞道:“也不知当年周公,是否也是如此?”
这一手欲擒故纵,纵虎为患,再引蛇出洞,一网打尽的手段,那位丞相用的得心应手,叫人目不暇接。
偏偏,除了他这样的亲信和亲历者外,无人知道这一切。
在世人眼中,今天的一切,只会是一群利欲熏心的正客,为了一己之私,乱天下、坏国事。
而丞相清清白白。
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一切皆是不得已为之。
更妙的是,随后而来的审判和审查,会披露这些人,这些反对丞相的人的真面目。
鱼肉百姓,奴役士民,欺上瞒下,乱法乱国。
真真是罄南山之竹其罪难书,倒江海之水其孽难偿!
于是,被这些小人、贼臣与奸商乱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惜发动兵变的丞相是什么人?
当然是在世的圣人,心怀天下,心念万民的道德至善之人。
天下之子,万民之公仆。
所以,舍丞相,其谁能王天下?
逻辑是如此简单。
于是,解延年叹道:“吾今日始知孟子之叹……”
“久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也?”
这句话,从前人们一直只记住他的第一层意思。
但现在,解延年知道了他的第二层意思——只要装的足够长,足够真,足够久。
窃国大盗,也能是绝世忠臣,国家良心,天下希望!
“走吧……”解延年毫不费力的提起刘贤的衣襟,将他向外拖:“罪人刘贤,且随我去见见新世界……”
他踢开门扉,带着军队,拖着刘贤,穿过宗正卿的官邸回廊,在无数人的视线和注目中,来到了门口。
“贼子刘贤,已然就擒!”他高高举起刘贤的身体,就像提起一只小鸡。
毛诗学派的传人,此刻一点也不像一个儒生。
反倒是像战国时的豪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