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过他们的课,许多年轻将领都是他们提拔起来的。
除了丞相之外,他们在军队里的威望无人能及。
自然,哪怕是个白身布衣,只要丞相依然相信他们。
那么,就无人能撼动他们的富贵与权势。
这就是武将与文臣的不同。
武将的根基在军队之中,其权力来源于枪杆子。
虽然和文臣一样,他们依然可能会被取代,会失去如今的权力。
但根基已经扎下,哪怕下一代衰落了,但子孙里只要出一个人才,立刻就能卷土重来,光复祖业。
哪像文臣,一旦失去了权柄,就会迅速门庭冷落。
“不……”张越微笑着:“公等缪矣!”
“天下英雄何其多哉!”
“即使周公、伊尹之薨,天下也依然照常运转……何况我辈呢?”
“难道公等以为自己还能贤过周公、伊尹?”张越看着这些已经离不开权力的卿大夫们,冷冷的问着。
这让他们全身上下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终于,他们想起了,眼前这位大汉丞相是怎么上位,又是如何秉政的?
那可是踩着从前的无数公卿贵族诸侯王的尸体,甚至连世宗皇帝也软禁起来,尽杀当年的‘乱党’‘叛臣’,又将整个东南的贵族诸侯王地主豪强连根拔起的枭雄人物。
永始以来,这位丞相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开始文质彬彬的立于朝堂上,与大家一起分享国家权力。
以至于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忘记了这位丞相掌权的故事,更淡忘了那数以万计,被其亲自下令处死的儒生、地主、贵族、宗室、官员了。
直到此刻,延和年间的恐惧重新从心头燃起。
他们也记起了这位丞相的绰号:张蚩尤。
从西域而至朝鲜,自北海到南海,从葱岭到日南。
天下蛮夷戎狄的梦魇与恐惧。
手上起码有着数百万条人命的帝国宰相,一旦决心做某件事情,哪里是他们可以抗衡的?
难道,他们的脖子,还能硬得过丞相的鹰扬铁骑与火枪兵吗?
好在,张越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他微笑着,拉着众人的手,道:“当然,此事,吾也只是与诸公通个气……”
“不会立刻执行的……”
“最起码,也得将规章制度,都制定完善……”
“好叫后来者,有章可依,有法可从……”
卿大夫致仕制度与任期限制,是得着手安排了。
张越可不想辛辛苦苦,把皇帝拉下马,将君权变成了雕像,结果却培养出一群世袭的门阀权贵和世代掌握国家权力的卿大夫集团。
那又是何苦来哉?
真喜欢世袭的,完全可以将来去身毒做土皇帝嘛。
反正,在中国,在诸夏,张越不允许出现比他还牛逼的人物与家族。
众人听着,这才松了口气。
但下一刻,他们就又恐惧了起来。
因为,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辛武灵,撑着拐杖,来到了丞相面前,拜道:“丞相,末将蒙丞相不弃,用为楼船将军,命为执政大臣,已有六年……”
“六年来,末将有心辅佐丞相,奈何病体残缺,难有作为……”
“今闻丞相,欲建万世之策,立后继之法,末将斗胆,恳请丞相自末将始……”
“末将请辞执政大臣、楼船将军之任,愿归武苑,教导后辈!”
于是,剩下的十一个人都傻眼了。
楼船将军辛武灵,一直在甘泉宫养病,没有大事,很少回长安,这是很多人都已经习惯了的事情。
大家也基本都当他死了。
可是,现在,这个‘死人’,却忽然跳了出来,主动请求致仕、辞官。
这是没有人能想到的事情。
毕竟,执政大臣,哪怕是再没有存在感的执政大臣,那也是执掌天下大权的十二人之一。
地位崇高,权柄无限。
说辞就辞?
当下,许多人的脸色都变了,心里面更是忍不住埋怨乃至于诅咒起辛武灵来。
但他们哪里知道,辛武灵与张越,早就商议好了呢?
只能说,这些人在权力的核心上坐的太久,失去了原本该有的警惕性和敏锐。
简单的说,就是膨胀了。
他们却也不想想,张越与他麾下的大将,当年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发动兵变,冒天下之大不韪,软禁皇帝,逼天子退位,扶立小皇帝,难道就是为了给他们和他们的子孙谋福利的?
笑话!
从前,张越或许还需要这些人。
但现在,当新生代成长了起来,地方官员和贵族也都换了一波,其中的刺头与麻烦人物,统统发配去了西域,留下来的都是应声虫和磕头虫后。
张越已经不再需要这些从前的朋友与旧贵族们帮忙了。
也不再需要这些人的人脉来帮助他进行统治了。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再惯着他们了。
现在,君权已经被限制了。
是时候,把卿大夫们的权力,也划下边界,定下制度。
同时,也是时候,让新生代出来透透气了。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张越不愿和当年一样,动用军队。
所以,他还是好心相权,善意相待。
希望让这些人做个榜样,给后代子孙当个标杆。
和平的完成权力交接和过渡。
“将军劳苦功高,如今又高风亮节,急流勇退……”
“当为万世之表也!”
“吾当上表天子,请封将军为郑王,益食邑一万户,赐黄铜钱百万、黄金万金,以飨将军之功也!”
张越握着辛武灵的手,笑着说道:“将军也且稍等本丞相三五年,待得国事安定,吾也当辞官归隐……”
这就是明确的划下了时间表——三五年内,如今的执政大臣,都要准备鞠躬下台,让新时代来上位。
毕竟,天下皆知,英候张子重,言出必践!
说杀谁全家就一定杀谁全家!
同样,说不做什么就一定不做什么!
所以,丞相辞官,现在的卿大夫们,谁还敢继续留在台上?
唯一的问题是,这位丞相哪怕只是个布衣,在台上的人,谁敢无视?
须知,如今大汉帝国的所有主力野战兵团的将帅,都是直接听命于这位丞相,并为其提拔起来的。
更有那些连卿大夫们都不知道虚实,不清楚兵力构成与开支的鹰杨将军府所统帅的鹰扬骑兵、火炮、火枪以及使用着火枪的鹰扬龙骑兵了。
这些军队,就从来都只听命于丞相本人。
他们的军饷、爵位和赏赐,都是由丞相亲自委派家臣、亲信,前去监督发放的。
这些人,素来只知丞相英候,而不知所谓卿大夫、执政、天子。
换而言之,这位丞相辞官,也就是做做样子。
但其他人,一旦鞠躬下台,想要再次位居执政,就要千难万难,甚至永无机会了!
但他们能怎么办呢?
手里面没有兵权,他们就只能任由鱼肉,而毫无反抗之力!
于是,这些过去风光无限,位高权重的执政大臣,只能是躬身而拜,心事重重,满腹忧虑的迎来永始八年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