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间,忽听得帐外一阵嘈杂声响起,伴随着烈马长嘶,脚步声如潮水纷沓而来。卿羽身体一颤,慌忙站起,指间的银针刺入指端,猛然袭来一丝锐利的痛。
而此时,冷风骤然卷入,烛光突暗,周顾遍身浴血,脚步趔趄,胸口处插了一支箭羽,此时靠着二师父和屠子霖的扶持,才勉强站稳,看她一眼,未及开言,便重重跌坐在椅子上,以手掩唇之际,一口鲜血已喷出。
二师父等人连忙七手八脚地将他抬到床上,大师父携了四五个军医一拥而上,帮着脱下他的战甲,拿来剪刀剪开他的衣物。
卿羽手脚冰凉,扑到床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他眼神寂然,却是含了一缕温柔的笑,似要给她安慰,重重喘息了几下,却无力张口说话。
姜荆走过来,俯身对她说了什么,可她眼也混沌,脑也混沌,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她的眼里,心里,只有师兄——他现在躺在床上,已陷昏迷,生死未卜。
姜荆黑眸一闪,不由分说拽住她的手腕,将她自帐里拉了出来。
夜气寒重,露华甚浓。这日是阴天,没有星月,冷风拂面而来,一时令她清醒了不少。
虽然她也本是医者,但干这行有个不成文的潜规则,那便是“病不治己,旁观者清”,念及方才自己的状态,留下来非但帮不上忙,或许还会添乱。姜荆大约也是看到了这点,这才将她带了出来。
姜荆抬头看天,目光寂静:“你别担心,殿下吉人自有天相。”
见她仍是一副心魂未定的样子,他又道:“好在,这次打了胜仗回来,如此也算对得住殿下的一番拼杀了。”
“胜了?”卿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易云关攻下了?”
倒不是她妄自菲薄,只是,易云关乃国防要塞,周宣更是派了十万大军驻守于此,如何就能轻易被攻破?
姜荆微叹,似有疲惫之意:“不是。此次一役,我们占据了易云关前方的峡谷地带,歼灭敌军五万兵马,下一步就是攻城了。”
原来,此处相距易云关城门五十里,中间横了一道小峡谷,前些日子,师兄、韩世超、严城、屠子霖、姜荆等众人日夜商讨,结合着探子搜罗回的情报,断定峡谷处会有敌军埋伏,这么一个天赐的地利因素,简直是伏击的绝佳地点,敌方断然不会放过这一大好良机。
于是,我方兵分三路,两万人马沿主路行进,由周顾带领——他是主帅,又是反朝的前太子,自是最能诱敌的显眼目标;另外两条路线各分拨一万兵马,分别由严城和韩世超带领,绕道而行,从埋伏着的敌军背后发动突然袭击。
这条计中计,果然使得敌方阵脚大乱,在大部分兵马冲入峡谷围攻周顾一队时,峡谷上面的敌军已是腹背受敌,被我方歼灭了个干净,占据了有利地势,而此时的局势,便是谷中的敌方两面夹击,犹如瓮中之鳖,进退不得。
“敌方五万兵马毁于一旦,对于就擒的战俘,殿下下令,顺者收编我方大军,逆者格杀勿论。”说到此处,姜荆疲倦的面上现出畅快的笑意,这个经历了家破人亡的年轻将军,头一次打了这么酣畅淋漓的仗,一腔热血洒,荡胸生层云。
“战俘会归顺我军吗?”卿羽看着他,这个姜荆,面目劲烈,威风凛凛,颇有几分姜平川的威仪,若姜平川得知儿子的今日勇绩,九泉之下也定然会感到欣慰吧。
听到她的疑问,姜荆笑了:“这就要靠何太医了。鼓舞士气是为将为帅者的必备本领,但若说到劝降这种难度更高的事情,何太医舌灿莲花,他最是在行。”
卿羽深以为然。
双双默了片刻,姜荆有些欲言又止,卿羽拿眼询他,他只一叹,眸中似有愧意:“我妹妹的事情,还请你不要介怀。她自小被我祖母和母亲宠坏了,很是任性,我已经说过她了,她也答应以后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明明是自己偷鸡不成蚀把米,还要装成受害者到处诉委屈,姜玉的这般行为,卿羽早已料到,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姜荆这个做哥哥的,倒比姜玉深明大义许多,她先前还以为,姜家只余他们兄妹二人,姜荆又是那么爱护妹妹,无论出了什么事,他都会以姜玉为出发点,护着姜玉的。
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没事,姜玉就是耍耍小孩脾气,”她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笑,问道,“你真就不怀疑是我害了姜玉的脸?”
“我相信羽护卫不是那种人,”他静静道,“你救治伤员忙得连饭都顾不得上吃,又怎会生有害人之心?”
卿羽垂眸,心头一暖:“谢谢。”
本来担惊受怕的心情,跟姜荆这么说了一通话,倒平静了许多,恰此时大师父唉声叹气地出来,卿羽心里却又是咯噔一下,扑上去问:“师兄他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