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下意识地,周顾毫不留情地要将她的手指掰开,奈何她抓得十分之紧,一时令他软了力气。
回眼望去,她依旧在沉睡,脸上满是泪光,眉头紧紧锁着,只是抓着他的手十分用力,像是在一个凶险的梦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不要,不要走……我怕……”她喃喃着,又是一串泪珠从眼角滑落。
周顾深深吐出一口气,似是疲惫的叹息,只好退回床前坐下,想着待她睡得沉了,再抽身离开。
许是太过疲累,只是觉得小寐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天色已经微亮了。
周顾一个激灵站起身来,发觉自己还是身处姜玉的营帐里,床上的她已遁入沉眠,对他简直有些粗鲁地甩开自己的手这一行动也毫无察觉。
抬手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周顾懊恼不已,随即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转眼间已大步走到自己营帐前,掀开帐帘的手却有了轻微的迟钝,昭示着他内心的忐忑。
放慢了脚步连同呼吸,他走近床边,见卿羽背对着自己侧着身子睡在里面的角落里,现在天色还早的很,想必她正在睡梦当中。
周顾轻手轻脚地脱下靴子,躺在她身边,似乎飘荡了多时的心终于回归到实处,有了温暖的踏实感,他也侧过身去,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抱在怀里,脸庞贴在她温凉的颈项间,安然睡去。
本来已经在睡着的卿羽,此时却轻轻张开眼帘,目光有些呆滞地落在眼前的纱帐上,呆呆地看了片刻,突然感到眼睛发酸,她连忙稳住有些紊乱的心神,阖上眼睛再次睡去。
身后是他渐近均匀的呼吸,深深浅浅地打在她脖颈里,有些痒。晨光熹微里,凉意沁人,他们同衾同眠,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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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三万大军重整旗鼓,朝西北方向行进,以期与驻扎在那里的一万兵力汇合,合力打通西北关口,一路杀向京城。
连着十数日,卿羽都在随着大军走走停停,跟在大师父身后学习一些医理学识,给受伤的士兵诊病换药,上次在荆玉州兵荒马乱的一役,伤员增了不少,需要大量的药材供给。
她就地采药,忙进忙出,日子虽忙碌的辛苦,倒也充实,尤其一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哪怕只能为师兄减轻一点点负担,就更加干劲十足了。
这日,卿羽又拎着根破蒲扇对着药炉子吭哧吭哧地扇着火,却见一只手伸到眼前,抬眼看去,竟然是姜玉,拿了一块小小的月饼递给她。
“这是我跟伙房里的师傅开小灶做的,总共没有几块,呐,分你一块吧!”她一边说着,一边抿唇笑了起来,两个浅浅的梨涡煞是动人。
姜玉身量娇小,一点也不似她的父兄那般高大威武。大约是从小跟随父兄在校场里长大的缘故,并没有普通女儿家的矜持端庄,倒是比较随性活泼,今年二八年华,正是明艳烂漫的年纪。
但,家园和亲人的凄惨下场给她带来了深重的阴影,纵然是再开朗的性情,想起那段黑暗记忆仍是无法逃离恐惧感,因此,这些时日以来,都是卿羽陪着她的,二人同吃同睡,推心置腹,倒有几分相见恨晚的姐妹情谊。
“二师父对军饷发放管理得甚是严谨,你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虽是这般嗔着,但卿羽还是掩不住面上笑容,接过来咬了一口,“嗯,味道还不错!”
姜玉狡黠一笑,道:“上一刻还一本正经地教育我呢,下一刻就已转了战线跟我狼狈为奸了,你这态度变得可比闪电都要快!”
卿羽又咬了一口,一副不甘心的样子,道:“本来啊,我是个挺有原则的人,但一碰到好吃的,这原则就……”
一边吃一边说话,一个不小心被噎着了,姜玉眼疾手快地折身去倒了一杯水来递给她,她感激不已,慌忙伸手去接,却在刚刚触碰到杯子沿儿时,那水杯叮的一声落地,恰好落到一块牙石上,摔了个粉碎。
卿羽有些吃惊,但更惦记的还是姜玉,忙去拉她,问道:“有没有划伤你?”
姜玉却在此时恍如受了天大的惊吓一样,连忙后退一步,再抬起头时,眼睛里已是蓄满了泪:“姐姐即便是再生气,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但请姐姐不要拿东西撒气,玉儿害怕……”
卿羽犹如当头挨了一记天雷,劈得她头脑一片空白:“玉儿,你在说什么?”
姜玉仍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脸蛋上淌着泪花,十分楚楚可怜。
卿羽不明所以,然而在回身看到门口站着的周顾时,电光火石之间,她什么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