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井接过手机,默然。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吗?
他望着陆总身后的熊熊大火,心中一片悲凉。
这一场火,不仅将一千多人的安身立命之本付之一炬,更烧毁了这个男人心里对她最后一丁点纵容和怜惜。
唐小姐这么多,却又是何必……
一旁的人群里,有人听到这句话,脚步往前迈出。
却身形蓦地一顿,被一只手掌攥住了胳膊。
“霍格尔!”那人咬牙道,“你放开我!”
“你要去干什么?”霍无舟淡漠的视线扫过他的脸,“赫克托,冷静点。”
“你没听见陆总说什么吗?他要起诉老祖宗,他——”
霍无舟无波无澜地截断他的话:“你现在过去,除了暴露你自己的身份、让老祖宗日后更加举步维艰之外,没有任何用处。你以为陆仰止是什么人?你三言两语他就能信了?你潜伏在陆氏五年的事一旦被有心人拿来利用,老祖宗就更说不清楚了。”
“你难道要我袖手旁观吗?”
“你是老祖宗最后一道防线了,也是她身边最忠心的人。”霍无舟垂下眸子,“我答应过她,不能让你出事。”
赫克托震惊,“你们什么时候……”
“你不知道的时候。”霍无舟道,“沉住气,赫克托,这时候你必须沉住气。”
赫克托咬牙,方才听老祖宗说了那些事,他再也沉不住气,猛地挥开霍无舟的手,“不行,我必要把真相说出去!埋伏了五年又如何?如果老祖宗此劫难逃,我这五年的等待同样是白费!你让我冷静,说得真轻巧!我为了不暴露身份已经冷静了两个多星期了,就眼睁睁看着他这般冤枉好人!”
“今天我说什么都不能再忍了!就算老祖宗亲自拦着我,我也必须去!”
霍无舟皱眉,“赫克托,大局为重……”
“你少给我说什么大局!”赫克托喝住他,恨怒交织,“你眼里除了那个人的妹妹之外可还有老祖宗一点位置?你和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口口声声说帮红桃照顾她,你别是把她都照顾到床上去了吧?”
霍无舟蓦地沉了脸色,眼神阴冷,一字一顿道:“住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她三番五次针对老祖宗,你却还要我带口信给老祖宗说要她看在红桃的份上原谅她。老祖宗宅心仁厚,是没刁难过她,可她呢!你看看她都做了什么!”
霍无舟额间青筋猛跳,却更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臂,“闭嘴,在这等着!”
“你让我等什么!”
远处,宋井忽然一声惊呼:“陆总,是孟文山!”
赫克托一震,身体僵住,再不挣扎了。
他看过去,只见一辆黑色的车里,几个保镖模样的人压着一个男人走来。
那男人便是几个星期前还在陆氏耀武扬威的孟文山,如今不晓得是经历了什么,瘦得几乎脱了形。
陆仰止眯起眼眸,冷冷盯着孟文山,“直接移送司法部门,不必来报我。”
孟文山被他这一个眼神吓得跪在地上,“陆、陆总,饶命啊!饶命啊!”
陆仰止一句话都没说,转身便要走。
宋井冷声开口斥道:“饶命?你盗了陆氏的机密文件,给陆氏造成了这么大损失,你还想要命?”
孟文山赶紧磕起了头,“我没有,我没有啊,陆总,不是我!”
宋井气急败坏,恨不得踹上他一脚,却被陆仰止伸手拦住。
男人转过身,眼底光芒寒冷深讳,“什么叫不是你?”
孟文山哭丧着脸,“真的不是我!我、我确实想过要盗那文件,可是,可是我被人诓了……”
“被人诓了?”宋井眉头紧蹙。
孟文山道:“那天在资料室,我一时起了歹念,想偷点不怎么要紧的东西出去卖……”
他说到这里忽然发现生机般解释道:“我发誓,陆总,我发誓我真的只是想偷点不要紧的东西出去卖。”
他边说边看向不远处的庄清时,“清时,清时!你快来跟陆总解释一下,我……”
庄清时柳眉倒竖,简直不想承认自己家还有这么个表亲,恨恨道:“你别看我!如果真是你做的,我也帮不了你!”
“不是我呀!”孟文山喊得这叫一个冤,“我被那个女人诓了!”
“哪个女人?”陆仰止眼尾一紧,凤眸眯成狭长的形状,嗓音如同海面,表面风平浪静的,深处蕴含着多少危机四伏的东西,谁也说不清楚。
容鸢亦是凑上前,月眉蹙起,“是唐言蹊?”
“我,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就是一个女人,工程部的,新来的那个!她跟我说我可以拷走更多的东西,我一时糊涂,就,就上当了……”
男人眉头紧锁,寒声道:“什么意思?”
“她当时说那话,只是为了骗我把U盘再插上电脑。她说是要帮我拷贝更多的机密,其实、其实她连我最开始拷贝的那些值不了两三百万的东西,都删得一干二净了……”
可惜他不懂电脑,根本看不出女人在U盘上动了什么手脚。
只在她拔出U盘重新交给他时,欢欢喜喜地就走了。
后来到了海哥那边,他交出一个空空如也的U盘,差点被海哥活活打死。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这一番说辞震住。
尤其是男人,错愕两秒,蓦地倾身上前揪住了孟文山的衣领,眼底猩红,语气狠戾,“你说的可是真的?”
“是!”孟文山欲哭无泪,“她当时就是怕我直接拿着U盘走了,所以才用这招骗我。”
因为他若走了,U盘里那些所谓的“无关紧要”的东西,就真的会被带走了。
所以她唯有这样骗他将U盘重新插回去,才能借着自己的本事,在孟文山眼皮底下,把他偷走的东西删得干干净净。
——再无关紧要也是损失。
那女人,竟是维护陆氏到如此地步,不愿让它损失分毫。
陆仰止只觉得心脏被人用力狠狠砸了一下,震得他骨头都快要疼碎了。
容鸢亦是闭上眼,转过身去。
赫克托还保持着一只脚迈出去的动作,脑海里,回响的却是那天在庄氏旧楼楼下的一番对话——
“老祖宗,如果被陆总知道……”
“他又不是傻子,我做的事,他或迟或早也会知道的。”
那时,她语调轻缓,轻缓里,却是那般笃定。
笃定地相信着陆总不会辜负她的良苦用心。
可事实又怎样?
赫克托紧握着拳,已然恨得咬牙。
她听说机密被盗,着急忙慌地让所有人去确认孟文山的去向,确认文件的去向。
一边惶惶不安着,一边不敢轻易告知陆仰止,而是选择了恳请久未联系的墨少来帮忙。
因为她怕,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是她妄自托大了、是她没有处理好、没有把U盘中的东西删干净、让孟文山真的有机可乘了。也怕,事情尚未明朗之前,她若是对陆仰止多说了什么,会把墨少拖下水。
结果呢。
结果却将她打入了更深的地狱——被盗的机密,不知怎么到了墨少手里!
赫克托无法想象那两个星期她被关在家里,连见陆仰止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无法与外界沟通,如同困兽,不知所措,又承受着来自爱人的责难和朋友的背叛,她是如何过来的?
“真相大白了,你回吧。”霍无舟淡淡在他身边道。
赫克托望着楼上的熊熊烈火,“我等老祖宗下来。”
千万,要平安回来。
而后思绪一转,看向霍无舟,问:“孟文山怎么会在这里?”
想起方才霍无舟的淡定平静,他蹙眉,“你是不是早知道孟文山会来?”
霍无舟勾唇,镜片下的一双深不可测的眸子盯着不远处还穿着居家服的女人,一个笑宛如栖在花间的轻雪,“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她会这么做。”
“谁?”赫克托皱眉,循着他的目光望去,“你说容鸢?孟文山是她带来的?”
“赫克托,你们对她的误解太深了。”霍无舟道,“她其实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证明老祖宗清白的人。他哥哥对老祖宗太过崇拜,越是崇拜,在对方误入歧途的时候就越是失望。连陆总在得知这一切时都选择暂时关押老祖宗,嘴上保护,实则是怀疑、不敢查下去罢了。唯有容鸢,她始终都在追查真相,你知道吗?”
赫克托愣住。
那边,陆仰止将孟文山的领口攥得更紧,而后猛地松手将他挥开,“滚!”
“陆总!陆总!您冷静点啊!”宋井在男人脸上看到的神色太过可怕,他简直无法想象,接下来,陆总会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