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太好了。”
“这还差不多。”
夏季的雍城夜晚格外美丽,天空繁星闪烁,一天的喧嚣过后整个城市渐渐开始陷入沉睡,就连南方白天的炎热也渐渐降了下来。
卓琳和萧铸正坐在别墅的阳台上喝茶,从阳台上一眼望过去,外面是幽静的花园草地和光线柔和的路灯。
外面的路上偶尔才有一辆车驶过,那是深夜晚归的人们。
萧铸一边慢悠悠地喝着茶,一边轻笑出声。
卓琳侧首看了他一眼问道,“笑什么?”
萧铸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有朝一日得了自由我要去哪儿。”
卓琳有些好奇,微微挑眉,“你想去哪儿?”
萧铸道,“想了很多,或者出国安顿晚年,或者没地儿可去干脆还是留在安王府里当个普普通通的富家翁。我还想过,要不去北四省投靠你,只是不知道你欢不欢迎?倒是没想到,最先竟然是来雍城。我是不是得躲着傅政一些,他恐怕不会欢迎我。”
卓琳淡笑道,“你知道他不欢迎你,还来做什么?
萧铸叹了口气道,“就算知道他不欢迎我,我也得来这一趟啊。不然…你若是留在雍城不走了,我岂不是连个靠山都没有了?”
卓琳神色微敛,在幽静的夜色中并不能看得太分明。
她侧首打量着萧铸,自从离开京城萧铸似乎变了很多。这种变化对萧铸本人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但卓琳却多少还是有些不习惯。
见她伸手去端茶,萧铸伸手挡了一下,道:“晚上茶喝多了容易睡不着,明天不是还有事么?”
卓琳看着他没有说话,萧铸笑道,“这是怎么了?”
卓琳平静地问道,“你来雍城到底是为什么?”
萧铸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淡去,变得认真起来,“我不是说了么?我怕你留在雍城不回去了。”
卓琳摇摇头道,“不会,解决了当年的事情,我就回云州。”
萧铸挑眉,“不多留一些日子,我看你跟儿子媳妇相处的挺好的。”
卓琳道,“凤城已经是个成年人,并不需要我时时刻刻跟在身边嘘寒问暖。知道他现在过得很好,我已经心满意足了。更何况,比起雍城我还是更习惯留在云州,就像我也不会想要他跟我一起回云州一样。”
萧铸笑道,“我还以为…你舍不得儿子呢。”
卓琳轻叹了一声道,“舍不得自然是有的,但人生还这么长,无论是我还是凤城都还有自己的路要走。无论我走到哪儿,也永远都是她的母亲。无论他在哪儿,也都是我的儿子。”
萧铸点头道,“你说得对,人生还这么长。那么…阿琳可考虑过其他事情?”
卓琳看了他一眼,“其他事情?”
萧铸伸出手,摊开手掌掌心里是一块熟悉的玉佩。
萧铸望着她道,“当年我将它交给你的时候说过,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现在,是不是该礼尚往来了?”
卓琳微微蹙眉,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萧铸笑道,“只要一想到我这一把年纪还是孤家寡人,将来风烛残年也没人照顾就觉得自己晚景凄凉。所以,阿琳…你介意让你儿子以后再多照顾一个人吗?”
卓琳刚要开口突然反应过来萧铸是什么意思,阳台上变得格外安静,外面草地里虫子的叫声在夜色中似乎格外清脆响亮。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卓琳淡淡道:“抱歉。”
萧铸并不觉得失望,只是笑道,“阿琳,咱们相识多年,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小气。”
“萧铸。”
虽然相识多年,卓琳却鲜少如此郑重其事的叫他的全名。
萧铸的笑声停止,眼眸深邃地看着她,“你说。”
卓琳道,“你困守安王府这么多年,如今已经自由了。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没必要再……能找回凤城,我于愿足矣,没有别的想法了。这些年,谢谢你。”
萧铸淡笑道,“谢我什么?咱们几年也见不了一面,你在北四省披荆斩棘我也没帮过半点忙,你谢我什么?阿琳,我有些时候总会觉得有些后悔,如果我当年更果决一些,结果会不会不一样?但是我也知道,就算当年你接受了我…这些年陪着我过这样的日子,恐怕还不如跟了傅政那个武夫来得自在。”
卓琳道:“我不会骗你,过去的事情不会重来,就算重来我的决定也不会改变。所谓人生,走过了就没必要后悔。我和傅政之间的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我从没有后悔过。只除了…凤城的事。”
如果不是失去孩子让她痛彻心扉,卓琳对曾经的那段婚姻真的没什么可后悔的。
她自己选的人,她在最欣赏英雄的年纪,嫁给了一个真心相爱的英雄。
除了冯氏的事情确实恶心到了她以外,傅政也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
卓琳并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前任踩到泥地里去践踏才能解气。
萧铸点头道,“好吧,不提从前的事情了。你说得对,人生应该向前看。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卓琳道,“你去吧,我再坐一会儿。”
萧铸也不勉强,果然起身往里走去。
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问道,“你答应雇我当顾问,这事儿不会反悔吧?”
“……”卓琳想说,我没有答应雇你当顾问。
萧铸却已经摆摆手走了,“你不肯让你儿子养我,我总得找个营生免得自己将来饿死吧?阿琳,你于心何忍?”
“……”
星空下只剩下卓琳一人了,外面也越发显得宁静悠远。
卓琳坐在椅子里抬头望着头顶的星空,突然忍不住轻笑出声。
清晨
几许微光照进了房间里,让原本幽暗的房间亮堂了许多。
卧室里宽大的床上两个身影靠在一起依然沉沉的睡着。散乱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男人布满了伤痕的胸膛上,白皙如玉的纤细手臂与色泽更深一些的强健长臂交叠。
女子美丽的睡颜依偎在男人怀中,纤细幽美的脖颈和锁骨上绽放着点点梅花的痕迹。
傅凤城睁开眼睛,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妻子,眼神瞬间变得柔软起来。
轻轻将她从自己怀中移开放回了枕上,将散乱的发丝拨到一边,俯身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
冷飒有些迷茫地睁开了眼睛,“怎么了?什么时候了?”
傅凤城低头轻声道,“时间还早,再多睡一会儿,我们跟母亲约的是下午。”
冷飒点点头,“嗯,下午去见母亲,晚上…去爹娘那边,吃晚饭……”果然还是没睡醒,说着话眼睛又慢慢合上了,“你也睡吧,这些天你也没休息好……”
傅凤城轻笑了一声道,“我不累,夫人好好休息吧。”
冷飒没有再回答,显然已经重新睡了过去了。
傅凤城低头望着她沉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拂过那优美的脖颈和那上面留下的点点暧昧痕迹眼神幽深。最后他也只是俯身轻轻吻住她的朱唇,轻柔缠绵的厮磨了片刻,在她再次醒过来之前坐起身来替她拉好了薄被。
起身下床,随意拉了一件衬衫穿了傅凤城缓步走了出去。
推开门,夏维安果然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见傅凤城出来立刻立正道,“大少……”
傅凤城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小声一点,夏维安了然地压低了声音道,“大少,夫…冯氏那里出事了。”
傅凤城微微挑眉,“出事了?”
夏维安点头道,“昨晚督军将人带过去问话了,被送回来的时候伤得不轻。不知怎么的传到四少那里去了,今早冯氏又突然自杀了,那边正闹着呢。”
傅凤城蹙眉,问道,“死了吗?”
夏维安一愣,连忙答道,“没有,正好碰到四少过去探望……”
傅凤城低笑了一声,平静地道,“去看看吧。”
听着他的声音,夏维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傅大少这话听着让人有些心头发凉啊。
傅夫人的院子里这会儿确实很热闹,除了重伤在床的傅督军,还没起床的冷飒和几个不懂事的小孩子,傅家其他人几乎都到场了。
傅夫人身上伤痕累累,正靠在傅钰城怀中失声痛哭,脖子上还有一条红印。旁边的树上还挂着一条绳子,显然傅夫人就是用它来上吊自杀的。
傅钰城跪坐在傅夫人身边,有些魂不守舍地扶着傅夫人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模样。
傅应城看到傅凤城进来顿时松了口气,“大哥,你来了。”这些破事儿,还是大哥来处理最妥当了,他们实在是处理不了啊。
其他人见傅凤城立刻都让出了一条路来。
郑缨站在二少夫人身边,看了看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傅钰城,再看看只随意穿了一件衬衫就气势非凡的傅凤城,一时间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大…大哥……”傅钰城闻声抬起头来,望着站在跟前的傅凤城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知道这些事情都是他娘做的,但是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娘是对不起大哥,欺骗了父亲和祖父祖母,但他娘没有对不起他。
他难道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娘去死吗?
“大哥……”傅钰城哀求地小声叫道。
“起来。”看着傅钰城这副模样,傅凤城皱起了眉头沉声道。
不等傅钰城行动,原本还在痛哭的傅夫人已经动了。
她回头看到站在一边的傅凤城眼神顿时变得凶狠无比,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杀父仇人一般。
她甚至不顾身上的伤痕,想要朝傅凤城扑过去,“是你!你这祸害!你怎么还不去死?!”傅凤城后退了一步,傅夫人扑了个空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她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傅凤城,“你现在高兴了吧?终于让你如愿了,我如果早知道…早知道你是卓琳那个贱人…啊?!”
话还没说完,傅凤城已经一脚踢了过去,傅夫人吐了口血摔倒在了地上。
“大哥!”傅钰城连忙扑过去挡在傅夫人跟前,红着眼睛道,“大哥,我知道我娘做错了!我求求你…你饶了她吧,求你……”
傅凤城沉默地看着傅钰城,他如果要冯氏的命,一脚下去冯氏绝不会还有喘气的机会。
傅夫人挣扎着爬起来,抓着傅钰城厉声训斥道,“闭嘴!不许求他!我要是早知道…早知道,我绝不会让他活着长大!”
她最开始并不知道傅凤城到底是谁的孩子,还以为只是张佐随便从哪儿抱来的。
直到傅凤城从国外回来,张佐才告诉她傅凤城竟然是她最恨也最嫉妒的那个女人的儿子,而且还是傅政和那个女人的儿子。
她当时就想杀了他,但是她又不甘心让他就这么死了。她的儿子刚出生就死了,卓琳明明都离婚了,她的儿子竟然还能靠着欺骗她名正言顺地成了傅家大少爷。
那她当年受的苦算什么?她死去的孩子又算什么?难道她的所有牺牲都是为了给这个孽种铺路吗?
她一定要他生不如死!每一次看到傅凤城痛苦的模样,她心中就感到无比快意。不仅仅是因为折磨了傅凤城,更有一种隐秘的让她觉得自己折磨了卓琳的痛快和得意。
傅凤城看向站在一边的韩冉,“父亲怎么说的?”
韩冉叹了口气道,“督军说,任由大少和卓女士处置,如果两位都不想处置的话,就……”韩冉看了一眼旁边面如土色的傅钰城,将后面的话都咽了回去。
傅督军虽然自诩是个粗人,但他真的几乎从不对女人动手。
但是昨天对傅夫人却真的没有留丝毫情面,更没有顾忌他们还有一子一女。傅夫人在知道卓女士已经到了雍城之后也终于忍不住了,将那些年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
韩冉实在是不明白傅夫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无论怎么看当年的事情也是她对不起卓女士。哪怕就是换了孩子她毕竟不是主谋,如果她这些年好好待傅少安分守己,就算知道了真相督军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也会给她留一条生路。
但这位夫人这些年外表看着安分守己,暗地里倒是真的做了不少惊人的事情。
哪怕不算大少的事情,傅督军要她的命也一点儿不冤。
傅夫人也听出了韩冉的意思,整个人越发疯魔起来,“处置我?!他凭什么处置我?!我这些年为他生儿育女,为他打理后院,他对我做了什么?!傅政你这个混蛋!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韩冉道,“督军说了,不想再见您了。”
傅钰城咬牙道,“我去见爹!我去求爹网开一面!”说着就推开了跟前的人往外面跑去,身后傅夫人还在继续叫骂。
到了这个地步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她反倒是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模样了。
傅凤城平静地道,“各自忙去吧。”
韩冉恭敬地问道,“大少,那这边……”
傅凤城道,“等我见过了母亲再说。”
韩冉点头表示明白了,挥手让人将傅夫人抓起来看好,免得她再寻短见。
一行人走出了院子,看着傅凤城转身离去的背影一时间都有些唏嘘。
他们都是在傅夫人的手底下混过的人,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曾经犹如压在他们头顶的大山一般的傅夫人,竟然会落得个这个下场?
“爹会放过她吗?”傅安妮小声问道。
傅扬城翻了个白眼,道:“你想什么呢。”他爹平时不发作就罢了,一旦真的下定决心要处置一个人,那是谁说话都不好使。
突然想起那个已经有很久没见过的女人,傅扬城眼底也有些黯然。
傅督军正坐在床上吃药,门外传来一阵喧闹声。
听到傅钰城的声音傅督军就知道他的来意了,沉默了片刻才道,“让他进来。”
门外立刻安静了下来,很快傅钰城推开门匆匆走了进来,“爹!求你饶了娘吧。”
傅督军没有说话,傅钰城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床前,“爹!求你饶我娘一命,她知道错了,求你了!”
“她知道错了?”傅督军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挑眉道。
傅钰城连忙道,“是!您怎么处罚她都可以,儿子只求你…饶她一命。她是我娘啊,三姐不知道哪儿去了,我…我不想娘也……”
傅督军问道,“你知道她做了什么事吗?”
傅钰城脸色微变,低下头小声道,“儿子知道。”
傅督军冷笑道,“我看你不知道,自己看看吧。”
抬手拿起旁边的一叠资料丢到了地上。
傅钰城也不敢起身,就着跪地的姿势捡起来翻看着。越看他的脸色就越苍白,有些事情是去年傅夫人被关起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的,但还有一些却是先前不知道的。
这些年傅夫人暗地里一直跟张佐有联系,帮张佐的人在雍城打掩护,甚至还曾经泄露过傅家的情报给张佐。
至于还有一些暗地里的事情就更多了,就连四妹五妹的死都跟她脱不了关系。
傅钰城握着文件的手都在颤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傅督军望着他问道,“你还要替她求情吗?”
傅钰城有些艰难地道,“求…父亲,饶她一命。”
傅督军轻笑了一声道,“这个时候你还敢替她求情,才算是勇气和孝心可嘉,这半年确实长进了不少。你回去吧。”
傅钰城有些惊慌,“爹,我……”
傅督军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说,回去。”
傅钰城张了张嘴,对上傅督军冷漠的神色终究还是鼓不起勇气再次求情,最后只得拿着手里的东西沉默地退了出去。
看着傅钰城颓唐的背影,傅督军长叹了口气。
片刻后傅凤城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傅督军的气色还算不错才道,“父亲的伤势如何?”
傅督军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可终于记得问你老子的伤了。”
傅大少毫不介意,平静地道,“看起来不严重。”
傅督军没好气地道,“有什么事?”
傅凤城道,“下午我和飒飒去母亲那边,父亲有什么话要带吗?”
傅督军刚想说劳资没什么话跟她说,突然停了下来道:“来了雍城连门都不登了,架子倒是不小,难不成还得我这个伤患去拜访她?”
“……”这明显是无理取闹。傅凤城道:“如果您希望母亲来探伤的话,我会转告的。”
“……”傅督军突然想起来自己这伤是怎么回事,摆摆手道,“免了,冯氏的事情你直接跟她说罢。她想要见冯氏或者想要怎么处置都随她。还有……她要是有空就让她回来给你祖父祖母上柱香,你祖母临终前还挂念着她。”
傅凤城微微点头道,“我会带到。”
傅督军轻哼了一声,道:“我估摸她那个臭脾气是不肯来傅家住了,张佐任南砚手下那些爬虫还没清理干净,你多派几个人注意着那边。”
傅凤城道,“母亲那边有人看着,不会有事的。”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心一些总是不错的。夏维安那几个小子管什么事儿?给宋伯昂那边打声招呼,让他派点人过去。”
傅凤城道,“小题大做反倒是引人注意,母亲那边不是夏维安。”
“那是谁?”傅督军只是随口一问,“徐少鸣和苏泽不是刚回来?”
傅凤城沉默了一下,道:“是萧三先生。”
傅督军愣了愣,“哪个萧三先生?”
傅凤城道,“京城那个,安亲王府。”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混账!他怎么会来雍城?!谁让他来的!立刻给我把他赶出去,让他滚回京城去!听到没有!”守在房间外面的人都能听到傅督军的怒吼,忍不住抖了抖。
傅督军恨恨地指着傅凤城,“听到没?立刻去让他给我滚蛋!劳资南六省不欢迎他!”
傅凤城平静地道,“父亲,您的伤还没好。”
“我……”傅督军气得直喘粗气,低头看了一眼伤处,咬牙道:“死不了,你去给我办事!”
“无理取闹只会让母亲嘲笑您。”傅凤城道。
“……”不用等她嘲笑我,劳资就能被你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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