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学峰伸长脖子看着房间里的佟思遥,父女俩正好来了个对视。
“爸。怎么了!”
“陪爸散散步去!”佟学峰难得这么悠闲。
“是不是!?您现在有这闲情逸致!”佟思遥笑着出来了。
“怎么,连爸爸这么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
“没问题!”佟思遥立马挽住了老爸的胳膊,这机会倒也不多。
“玉容,我和遥遥出去散散步!”
卫生间里,传来了母亲的声音,你们去吧,早点回来啊!……母亲有早睡的习惯,大概已经要准备洗澡了………
下了楼就是公安小区的大院,一幢连体楼六个单元,十年前地建筑,现在看上去都有点破旧了,眼前不远就是省厅的大院,出了小区就是通往西郊公园地步行街,晨练和晚饭过后的一段时间里,这里的人最多。华灯初上的省城,丝丝的凉风沿着公园的人工湖迎面吹来,这条街都显得格外清新凉爽。
看看挽着胳膊的佟思遥,佟学峰却是很揶喻的口气说道:“遥遥,小时候这院子数你淘气啊,还记得公园门口的大槐树吗?一到槐花开的时候,你就领着一群小猴孩子爬上树捋一篮子槐花,缠着你妈做和面做槐花包子……转眼这么大了,也成警察了。”
“呵……爸,您还记得这些呀?”佟思遥笑着。
“怎么不记得,小时候你经常把叶子逗哭了,我可没少替你说好话。老江天天数落我说我养了个土匪丫头。哈……”佟学峰笑着,说起这往事糗事来了。
“呵……呵……谁让她一天娇气得不行,还拽!”佟思遥却是得意说道,从小就不吃亏,跟爸学得。
“哎,转眼几十年了,野丫头这肩上也有四颗星星了……”
“爸,你这长述短叹,到底要说什么?您地晚饭后可没散步地习惯啊!”佟思遥一下子觉得奇怪了,老爸的话里一般除了工作就是敲打,难得这么着回忆往事。
“哟,不愧是警察,这点都看出来了……爸找你当然有事了,爸很少关心你地私事,这几天心血来潮,就想问问,你和那个杨为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佟学峰说着往正题上转,看来真有事。
“爸……什么……什么怎么一回事!”佟思遥有点气结,没成想老爸也瞅上这事了。
佟学峰却是不动声色:“你在潞州的时候,爸当时还真以为你出事了,甚至于你出事地时候,我也迁怒于这个杨为国,当时江老头嘴严实的很,躲着不见我,我心急之下也就着手调查他了!”
佟思遥的口气有点不善了:“爸……您……您调查他了?”
当爸地确是不着恼。笑着道:“哈……爸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啊,有耐心听爸爸说完吗?”
“嗯,那你说吧!”佟思遥有点赌气地说道。
佟学峰得了命令一般,很郑重地说道:“好……爸爸的现呢,不知道你认可不认可,以我的身份和权限。可以调阅他的所有档案了,这个人啊,是个有故事的人,甚至于他这故事。比我们这当了一辈子警察地人还要精彩,早年是和尚、当过兵、而且是在西北特种大队出身,部队番号这个是档案里是保密的,不过根据他立过的功,应该是东突弄得最凶的那几年,跟着又进了军事监狱,档案上列为危险人物一类,时势造就了这么个英雄怪胎啊!”
“怪胎!?”佟思遥有点诧异了。这个评价倒是新鲜。
佟学峰道:“怎么?你不感觉吗?我和武铁军通过话了。一个遁入佛门地小和尚,被部队煅造成了杀人利器。他的枪可以伤人也可以自伤呀!你看,你是学犯罪心理学出身的,你应该对这个很了解,从寺院到军队再到军事监狱,噢,还有后来当了地痞流氓数次出入看守所,你不觉得他的人格很矛盾吗?这样矛盾的人格,你觉得他的心理会正常吗?……这样说吧,你杀过人了,应该知道击毙罪犯。就是再罪大恶极的罪犯。对你的心理成因都会有影响,对吗?”
“对!”佟思遥点点头:“心理学讲。在杀人地时候,被杀人的惨相映入到你地潜意识中。杀人者不管是正义和非正义的,潜意识里会把这种映像和自己联系起来,也就是说,你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地要被人杀害……警察这个职业,得心理疾病和有自杀倾向的人,比正常的人要高出百分之四十。甚至于连目睹过凶杀的人,也存在类似问题。”
这些专业术语对于佟学峰却是没有什么触动,就听他猛下扔下句冷话:“你在追缉中亲手击毙过七个人,我相信这对手的影响肯定不浅,甚至于有时候你对生命意义都有过怀疑………但你知道他的枪下死过多少人?”
“多少!?”
“三十一个!……”
“啊………”佟思遥惊得一捂嘴,在凤城曾经看到了杨伟的简历,但详细情况并不了解,现在一听之下,却是忍不住要惊讶了。
佟学峰很满意这话的反应,沉声说道:“我和武铁军长谈过一次,武铁军把杨为国出事的事归咎到了他自己身上,佛家说这杀生不可其实是有道理地,我同龄中有参加过越战地,从战场上下来,身上那股戾气会让人望而生畏的!……武铁军给我讲过一件事,杨为国这个人在第一次杀人之后,再也不愿意拿起枪,一拿着枪就眼红,手抖,嘴里就念经。当时连武铁军也觉得他这一辈子走不出心理阴影了,就把他送到战地救护队,后来在北疆某市生了一件恐怖事件,恐怖份子炸了一辆公共汽车,死伤四十余人,正好是杨为国所在地战地救护队负责的救援……武铁军说那天救护地人、围观的的群众,都在哭,遇难者里有好几个是赶着去上课的学生,一条街上那里传来的都是哭声,那天,杨为国抱着一具被大火烧焦的尸体,跪在一排尸袋前哭了一天,连他也最后也是被抬回去的………后来,这个人就成了北疆出名的杀人和尚了……直到最后连武铁军觉得也有点失控了,这人一见血就眼红,一杀人就失控,在一次缉毒围剿中,杨为国抗命,连俘虏都不带了,活生生地勒死了两名毒贩……煞神啊!武铁军历数了下,他们特战大队参战两年,一共击毙过恐怖份子、跨境贩毒以及恶性罪犯一百一十九人,他一个人杀了三十一个人!……我好歹也是警察出身,但他这事听起来让我都有毛骨怵然的感觉。佟学峰的口气里,有惊诧、有敬重、有惋惜,当然更多的是意外。
“爸,您要告诉我什么?”佟思遥也觉得有点心惊,眼里酸酸的,那个人所经受的这些从未见他提及过。也许,常常露出地那番傻笑着的脸后,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那些痛到骨髓里的感觉,也许他就是靠这种傻笑来掩饰着。
佟学峰说道:“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个人不管变成了什么样子。都还是个危险人物……不要觉得爸爸说得不对啊,你自己数数他的经历,如果没有犯错地话,这人估计是个终身制的军人。在军队这个氛围里,也许会有所作用的……可惜的是他犯错了,犯得还不小,据说是酒后狂,撞毁了演习地通讯指挥车,虽然没有人员伤亡,但烧毁的那辆指挥车价值要上百万。从那以后,监狱的生活就一直不断。你可以数数他有多少案底,但是奇怪的地方是每次的罪名都非常小。甚至可以忽略不计,说句不好听的话,如果放着一个有俩钱的主,这罪根本不算罪……返过头来,你想想而对于他这种身份的地,在派出所、看守所、分局都大模大样的留下记录,你觉得里面没什么问题?一个杀人不眨眼地人,会甘于被手无寸铁的派出所小片警呼来喝去?这个人,如果不是一个犯罪天才就是一个生活白痴,不管他是那一种。这脑袋多多少少应该有点问题。你觉得他应该是那一种呢?……还有我觉得你在高玉胜的案子里。应该隐瞒了什么东西,这个案子的关键点我觉得不在高玉胜。而在杨为国!”
“爸……我……”佟思遥一下子有点语结,在一个干了一辈子刑侦。现在教的还是刑侦的父亲眼里,这些小动作也是瞒不住的。比如,那份至关重的证据来路并不详细;比如其中几个嫌疑人莫名其妙地落网,前因后果也是语嫣不详,对于上级部门,更注重的是成绩,细节经过可以忽略;武铁军应该可以看得,但他肯定不会指出,逃得过谁的眼睛,肯定是逃不过父亲地眼睛地。
佟学峰心下雪亮却是很拍拍佟思遥的肩膀安慰也似地说道:“不用告诉我,就当我不知道,我相信我女儿地原则性还是有的……咱们现在从警察地角度来讨论一下杨为国,你知道我看了他的案卷后是什么感觉吗?我感觉他一直在背后操纵着什么更大的事,但奇怪的是,又没有什么大的案子生……我一直说服不了自己相信他已经成了一个安分守已的人……事实上,这种人应该不会是安份守已的人!”
“爸,他现在,确实安份守已,就在沁山开牧场当农民,这点我可以保证,如果不是因为一件案子我亲自去请的话,也许他现在还在大山里放羊!”
“这个情况我知道了……我欣赏这个人,最起码从监狱出来没有变成仇视社会、仇视政府的人,但你要想他变一个正常的人,恐怕也是不可能了。”佟学峰摇摇头。
“为什么不可能?”
“一个,经历了这么多苦难,你觉得他还能够正常起来吗?第一次杀人对他的刺激就够大了,而他的恢复是用更大的自伤来刺激自身的潜力,就像以毒攻毒一样,最终伤到的是自己…………不要说这么一个煞星,就是你,现在脱了警服,你觉得你适应普通人朝九晚五的生活,不失眠,不做噩梦、不神经,需要多少时候?”佟学峰说道:“反正当年我从一线回到教职岗位上,直到几年之后还会偶而做梦梦见自己负伤了,那追悼会的场景我是记得最清楚……呵……”
佟学峰的口气很无奈,苦笑着,这也是警察的无奈了。
“嗯……这个我同意……”佟思遥艰难地笑笑,父女俩的经历,何其相似。
“好吧,咱们回到正题上……你和他的关系,展到什么程度了?别告诉我你们俩还是工作关系啊!”佟学峰一副不冷不热的口气。
佟思遥一下子被这话惊住了!这个突兀的问题一下子让她有点张口结舌无法回答了,如果是别人,自己可的置之不理,可以报之后冷眼,甚至连妈妈问也可以搪塞过去,但在手把手把自己教成一个警察的父亲面前,撒谎,是行不通的,刚刚的一席话佟思遥现,父亲现在也许比自己还要了解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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