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儿。

    七、八岁的时候，农家孩子割草剜菜的就开始干活儿了。有草的时候，孩子们割青草喂牲口，或者挖野菜喂猪喂兔，太穷的人家人也吃野菜，粮食不够得添巴着点儿。

    赵家庄村前有一条河，孩子们割草剜菜满了筐，就会在河里的沙滩上玩儿。沙滩松软，摔不出伤来。他们玩一种叫“骑驾关”的游戏，许多孩子分为两队，一队选出一个首领。大孩子壮孩子在下，另一个孩子骑在他的肩膀上，上面的用手，下面的可以用脚，相互打仗。一方把另一方全部打翻在地，就是夺了关或者守住了关算赢。首领喊着口令指挥着本队人马，攻关的一方发出挑战，守关方应着：

    “雉鸡翎

    “跑马城”

    “挥大刀”

    “我的兵马尽你挑。”

    然后双方混战在一起。

    秋天的时候，茅草长出了毛颖，当首领的孩子把毛颖插在头上，表示自己是将军或者元帅。没有毛颖的时候，“雉鸡翎”也会说成“急急令”。

    肇村长的儿子肇雩家里用不着割草剜菜，但为了玩儿，也拿着个筐子出来凑堆儿。割草不割草的与他没多少关系，割多割少他反正都送给别人，因而，常常是一出来他就窜掇其他孩子们玩儿。

    有一回孩子们玩的忘了割草，天快黑了才住下，急急忙忙割了点儿，天就完全黑下来了。这样一来，回家后父母亲一定要骂的，锁柱就出了一个馊主意，用一些树枝支在筐口，上面放上割的青草，翅翅冒儿好像满筐。赵明也这样背着草筐回到了家。母亲一直在等着他回家。见了他，母亲帮着他把草筐从肩膀拿了下来。进了屋里，母亲厉声喝道:“站在那儿！”说着就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说:“知道为什么打你吗？”

    “贪玩儿，回家晚了，割草割少了。”赵明尽量把挨打的原因都找到。

    “再说！”母亲又打了他一巴掌。

    “不诚实，翅翅冒儿撒谎欺骗人。”赵明知道了挨打的原因。“以后撒谎打几下？”这次母亲没有再打，但是，表情仍旧很严厉。

    “打三下。”

    母亲饶过，把饭菜又热了热，拾掇到炕桌上看着他和弟弟们吃，直到看着他吃饱了她自己才吃。

    到了冬天，孩子们没有什么事儿，晚上在一起“藏猫儿”，就是玩捉迷藏。江月是个女孩子，却整天价和男孩子在一起。人数为双数的时候，也把她算上一个，遇到单数，就让她当临搭局。谁捉就在谁帮里。孩子们分为两帮，一般是肇雩和锁柱当头儿，各领着一拔几人。

    一天夜里，轮到赵明帮里捉赵亮帮里藏，赵明帮捉了一个，赵亮帮收家一个，就差赵亮了。如果捉到赵亮，赵明帮就赢了。赵亮收了家，赵亮帮就赢。当看到赵亮的时候，一拨人就猛追，赵亮就拼命地跑。跑着跑着，赵亮就跑到了村后边的一个湾边，村里人叫这个湾是水狼窝子。在这个湾边有两只大黄鼠狼，公的那只和狗一般大，就住在湾北边的老祖坟里。湾南边没有水的地方是乱坟岗，死了不成人的孩子都扔在这儿，没有墓地的人死了也葬在这儿。追的人见赵亮顺着湾沿儿跑进了墓地，想起了那两只大水狼，不觉害怕，就远远地停了下来。等了好长时间，还不见赵亮出来。肇雩和锁柱就骂骂咧咧地回家去了。其他孩子们怕回家晚了家里大人骂，也各自回了家。赵明没办法，只得等。江月陪着他，赵明说:“月儿，你回家吧。”

    “我不。”江月说。

    “你不害怕吗？”

    “你不怕我就不怕。”

    “回去晚了，江叔会骂你的。”

    “我就不，我要和你说说话。平时你光和他们说，总不理我。”江月骨朵着小嘴说。

    说着说着，赵亮从坟地里出来了。赵明和江月站起来，赵亮拔腿又跑。赵明叫住了他:“亮子，别跑了，人家都回家了。”

    赵亮走过来，赵明就怪他，问躲到哪儿去了？赵亮就说躲到一个枯墓里了。江月吓得伸了伸舌头说，你不害怕吗？有没有遇见鬼？赵亮说是有一个鬼要抓我，可是另一个鬼说外面有两个神在守候着我，一个男神，一个女神，他就没敢抓我。赵明说那是你睡着了在做梦呐。江月说，要贫嘴！

    次日，赵亮病了。平日都是弟弟到哥哥这里然后再一起出去玩，今天赵明没见到弟弟，就到叔叔家里去找弟弟。

    经过江月的家门口，被江月看见，就不去弟弟家了。他跑到江月家的屋后，藏到闲置的菜窖里。江月跟出来，东张西望的找，却找不着。江月家有头犍子牛还没有扎捏鼻戴笼头，正是长角的时候，头顶发痒，到处乱跑乱顶。小牛跟着江月跑，江月刚站下，它就顶了过去。赵明一跃而起，把江月拉下菜窖，险些没有顶着。江月吓得心呼通呼通跳，赵明就怪她乱跑乱窜。平静下来，江月突然冒出一句:“哥，我给你当媳妇吧。”把赵明一下给弄懵了。反应过来对江月说:“不行。”

    “为什么？”

    “咱们还小”。

    江月不服气地说:“人家村西头的雩比咱们还小的时候就有媳妇了。”

    “那也不行。”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想了一会儿又说:“你是不是嫌俺家里穷？”

    赵明说：“你可不能这么说，俺家可不出嫌贫爱富的人。”

    “那你到底为什么？”江月紧追不放。

    赵明一时找不出理由，嗯呐了几声说：“你不能给我当媳妇，你给我当了媳妇，我就没有妹妹了。”

    江月不高兴，背过脸去不理赵明。女孩子家爱哭，抹开了泪。赵明就哄她：“月儿，别哭，哭会皴脸。”说着就用小手给她去擦。

    “不用你管。”江月推开他的手，反而哭出了声，赵明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江月又自己笑了，说:“哼，你说了不算，我爹娘和你爹娘说好了，我非给你当媳妇不可。”

    赵明说:“那是大人说着玩的，我叔叔和我婶也和你爹娘说了。哎，要不你给我弟弟当媳妇吧！”

    “我不，他比我小。”江月很不服气。

    “反正你不能给我当媳妇。”赵明没了话。

    我非给你当媳妇不可，我娘请许半仙算过了，我就是你们家的媳妇。”

    “你怎么知道？”

    “算的时候我在场，”江月盘着腿，学着许半仙的样子，拉着长腔说:“你闺女，赵家。”

    （此为第一章，全书共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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