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居民的指证,只是人证有二十多个。”
凶器、物证是他请平川老头提供的,小田町的众人都忙着二次清洗现场,富永家换下来的家具和凶器当时就堆在平川家,老头就干脆弄到河滩烧埋了,倒是滨野夫妇虽然听到动静发现了这件事,但健康程度比不上平川老头,行动不便,无法提供直接帮助,仅就是事后出于义愤配合做了伪证。
严格来说,滨野夫妇和案件基本没关系,起码杀人和他们没任何关系,顶破天就是伪证包庇。
清见琉璃呆住了,困惑道:“一个案子,两伙凶手吗?那该怎么办?”
“不怎么办,这案子会烂掉。”
“烂掉?”
“是的,现在‘凶手’自首,警方只能以伪证、干扰搜查的名义将古贺桑他们带走调查,但这些人心很齐,原本都准备去坐牢了,没什么可怕的,现在只要咬死了就是想帮助滨野老夫妇才做的伪证,一起指认滨野老夫妇就是凶手,那就是人证、物证俱全,警方只能把案子硬着头皮把案子送检。
但检察官只要还有一毫克理智,哪怕人证、物证齐全,也不敢把滨野老夫妇送上法庭,只能把案件打回警署,要求警方做出补充搜查,然后案子就这么拖下来了,检察官不问,警方就继续补充搜查,而检察官绝不会再问半句,警方更不会再次主动送检。”
清见琉璃呆愣半晌,迟疑道:“真的会这样吗?”
七原武笑道:“不然你以为曰本刑事定罪率99.99%是怎么来的?不然你以为以曰本警方的低效率,是怎么把犯罪率压到亚洲倒数的?警署烂掉的案子,我敢说早堆满地下室了,多这一件不多,少这一件不少。”
这是大实话,就像美国大搞控辩交易,有时有罪都不用坐牢,曰本也自有国情在,不送上法庭就不计数,纸面上的数据贼好看。
至于谋杀查不出来算自杀,被杀找不到尸体就当失踪,那些特例就更不用提了,皆是曰本国情,理解不了只能说明根本不了解曰本。
清见琉璃听懵了,但还是不服,想了想又说道:“不检察官可以把两伙人合成一伙起诉啊,起诉滨野夫妇包庇……不行,起诉滨野夫妇包庇要先证明古贺桑他们是凶手,证明古贺桑他们是凶手物证又全在滨野夫妇手里,那要先证明滨野夫妇不是凶手……啊,好像不好办……
那把他们都当成杀害富永洋介的案犯一起起诉杀人罪,滨野夫妇是从犯……呃,滨野夫妇是无辜的,检察官不敢,不然将来一翻案,检察官麻烦就大了……同样当成主犯,啊,好像也不行……”
案子突然变得好复杂,清见琉璃说着说着都把自己绕糊涂了,七原武轻轻点头道:“所以这其实是个成本问题,这案子能出意外的地方实在太多了,所以我赌五百円,赌检察官不会愿意为了一个人渣去冒毁掉职业生涯的风险。”
清见琉璃又愣了一会儿神,越想越觉得真可能如此,喃喃道:“所以,案子最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只能不了了之,哪怕就是古贺胜他们有一两个人出了问题说漏了嘴,但地检署还是会怕滨野两个老头老太太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会怕中间两个老头老太太又掏出新证据翻案,把一切都搞得不可收拾。
毕竟这案子只要曝出来必然会引起广泛关注,他们不敢赌自己真能100%成功,所以能无声无息烂掉才是他们的最优选择——检察官非名校生不要,通过率可只有十万分之一点五左右,经常要花半辈子时间考试才能当上,然后为了一个变态人渣,就这么赌上自己的职业荣誉和前途,那怎么可能,又不是在拍日剧。”
顿了顿,七原武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最最最重要的是,富永洋介孤身一人,现在死了,连个苦主都没有,案子拖着也没人追究,等拖上个几年,滨野老先生老太太过世或是老到神智不清,话都说不囫囵了,这案子就更没法查了,想不了了之都不行。”
清见琉璃无话可说了,喃喃道:“竟然还能这样……”
她没想到七原武思路这么诡异,发现案子在警察这里不好搞,转了个弯竟然折腾检察官去了,让检察官处在了两难境地,只能把这案子打回去补充搜查,烂在警署,真有可能让这案子无声无息就消失掉,古贺胜他们真有可能不用去坐牢了——别说两个老头老太太了,就是古贺胜等人,也不可能一直扣在警署里,只能放回家。
真不知道七原武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不过……
她低头琢磨了一阵子,抬头又犹豫着说道:“但这样真的好吗?毕竟……毕竟古贺桑他们真的杀人了,哪怕富永洋介那人渣确实挺该死的,但他们确实杀了人啊,就这么逃脱法律制裁真的好吗?”
七原武斜了她一眼,说道:“咱们这一行是有规距的,讲求三不沾五不取,其中一不沾就是不沾困果,我们不能鼓动别人血亲复仇,但也不能阻止、妨碍别人血亲复仇——天道有轮回,有果就有因,这不是我们能干涉的事,不然后续万一出点闪失,因果就是我们的了,我们的良心负担不起。
而且,富永那人渣杀害的是个孩子,是用残忍手段杀害了一个小孩子,我不愿意给这样的人渣提供任何帮助,哪怕是在他死后替他追究杀他的人的罪行,这会让我从心里觉得恶心。”
解释完,他看清见琉璃还是一脸懵懂,又没好气道,“还有,你现在该哭着感谢我替你擦了屁股,该感谢我让你将来良心不至于愧疚难安,而不是扯着法律说这种屁话!”
清见琉璃本来听得若有所思,都有点被他说服了,但听完后面的话马上怒了,“什么擦……擦什么的,我当时又不知道事情这么复杂,不能怪我!我警告你,你不准对我说这么没礼貌的话,不然我也对你也不客气了!”
不过她终究有点理亏,不敢太强硬,发了一句小脾气也就算了,只是犹豫道,“我不是在责怪古贺桑他们,只是觉得还是该报警让警察处理的,让犯人接受法律的惩罚,他这样动用私刑,那法律的公正性怎么办?”
“那你知道法律会怎么惩罚富永洋介吗?”
“当然是死刑了,这还用问吗?”
七原武毫不客气道:“你不但是猪脑子,还是个法盲!真把富永洋介送上法庭,他最多最多也就判到无期,要是当庭痛哭流涕,悔罪态度良好,鞠躬沉痛地说几句‘红豆泥死密马赛’,说不定只判个十年八年的,甚至要是鉴定出什么精神疾病,进精神病院呆个几年就出来也不是没可能。”
清见琉璃难以置信道:“这么轻?这不可能,他手段恶劣的杀害了一个孩子啊,还是诱拐犯!”
“所以说你是法盲。”七原武斜眼鄙视道,“曰本判处死刑的标准是‘永山原则’,当初永山则夫可是杀了四个人才判的死刑,还是花了三十年才判的死刑。
按这标准,富永洋介才杀了一个,哪怕是个孩子,无期都勉强,十年到十五年是大概率,花花钱请个好律师,运气好一点,再减减刑,八年左右就有希望放出来。”
说完他看了呆滞中的清见琉璃一眼,又说道:“想来古贺胜也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必须杀死富永洋介,不然以后的日日夜夜,只要一想起女儿年幼惨死,死后还不得安宁,杀人凶手却依旧能晒着阳光,呼吸着新鲜空气,依旧有机会轻嗅花朵,闻到草木清香,依旧可以享受人生,他就会活得煎熬无比,生不如死。”
“他必须给女儿讨回公道,这已经是他唯一能为女儿做的了,他确实没有更多选择。”
依七原武之所见,在西方文化圈中,人死了就不算人了,只是块烂肉,没人会考虑TA的感受,但在华夏文化圈不同,人死有灵,依旧是人,依旧应该拥有起码的公道。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才是华夏文化圈的道德根基,这才能真正震慑不法。
所以,如果曰本法律能给富永洋介应有的惩罚,能还平乃小姑娘公道,古贺胜却动用私刑自行报复,那他指出凶手就回家,绝不多事,而现在情况明显不是如此,他也就只好折腾一下,尽量弥补弥补。
嗯,尽量弥补,要是这馊主意因某种原因失败了,他也没办法,反正他是尽力弥补了,良心能过得去就行。
这事真要怪就怪清见琉璃这好奇鬼麻烦精,和他没关系。
反正他不粘锅。
清见琉璃又无言以对了,一时愣神,现实的复杂性让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七原武瞧瞧她的表情,摇了摇头,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她,说道:“我对曰本法律无感,觉得不足以体现对被害人的公道,但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你是我的肥,咳,你是我的朋友,我也尊重你的想法。
如果你真觉得我做的不对,或是想要维护法律的什么正义性,那这个给你。”
清见琉璃呆呆接过小纸包,捏了捏,疑惑道:“这是什么?”
七原武语气轻柔,如果魔鬼引人堕落的诱劝,在她耳边低声道:“是能确认古贺胜他们杀人的铁证,你只要把它交给警察或检察官,就一定能把他们送进牢房,维护曰本法律的正义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