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千秋霸业还差得很远。不过我大隋平定八国后,已然为天下首善,放眼宇内唯有北胡与东越仍然依仗地势负隅顽抗。东越且不去说,北边的胡蛮子年年扣关边境劫掠烧杀,若非镇北城依仗两座雄山如一夫当关叫他一步不得进,不知西北两道还要被为祸多久。”
“蛮族与胡人同宗同族,得意时狼子野心,窘迫时卑躬屈膝,此时招安蛮族无疑雪中送炭,十年之内其必不敢反也无力能反,于西北边防,于天下大势皆有利无害。”
“再者,蛮族远离中土数百年,对于中原形势兵事一无所知,但蛮人天生善战,如若运筹得当,无疑于在北胡后方藏了颗钉子,对其能有所牵制,臣虽不懂兵法却也知正奇相互相佐事半功倍。”
“臣,言尽于此,还望陛下裁夺。”
老人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话,毫不掩饰地站明立场,在文武百官心中无疑是激起千层巨浪。
这只苍老的狐狸能手握国之重器,生杀予夺,在大隋官场上历经沉浮而屹立不倒靠的是什么?唯有四个大字:简在帝心。监察司这种超乎以往任何朝代机制的超然存在为何能被当今皇帝接受?为何这种权柄极重的杀生利器能交给大隋李氏之外的外人?为何如潮般的弹劾奏折涌入般若阁,皇帝对此却不闻不问?
一切问题的答案归根到底就是此时此刻站在祈明殿上,这个风烛残年的两朝顾命大臣,陶洞桥。
两任皇帝不知为何对他都有着近乎于偏执的信任,放任他做大隋阴暗面的执刀者,一切一切的权柄都在于皇帝的信任。这也注定了监察司在陶洞桥死后解散,被下任皇帝卸磨杀驴的下场。但,陶洞桥活着一日,监察司这把刀便一日悬在文武百官的头顶上。
换而言之,陶洞桥就代表了皇帝的意志。
能在祈明殿面圣言事的官员可有一个是蠢货的?在这位老人表明立场后,尽皆悚然,原来皇帝陛下心中早有定夺。
重用明德堂安抚万民,大肆试行新政革弊除害,用半国税收打造大泽水师,招抚蛮人。。。
皇帝一力推行的种种国政,联想起来,无非就是煊煌霸道的四个字:一统天下!
戎马一生的历任隋朝皇帝为当今天子留下了一个无比雄厚的家底,此时正是蛟龙潜渊正欲出,猛虎伏山且狂啸的中兴之时,皇帝陛下又岂能甘于落后?向北扬鞭大漠,向东旌旗蔽日,立下不世功勋,将我李氏家史为天下史!
想清了这一节后的文武百官脸色各异,有忧虑,有兴奋,有紧缩眉头,唯独没有畏惧,我大隋无敌于世百年矣!
明德堂神色坚毅,向前一步道:“此事事关重大不可急图,望陛下三思。”
文官为苍生。
皇帝高居龙椅,眯着双眼,一言不发。
王鹧巨轻叹一声,同样站出说道:“臣,认为可矣,望陛下裁夺。”
武将为江山。
皇帝抬头看着穹顶之上的鎏金九龙相围争珠,不置可否。
百官噤若寒蝉,文武魁首意见极少有如此截然不同的时候,且事发突然,私下从未通过气,此时殿堂之上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长公主李唯归绝美的双眸盯着殿下那个荒人,他低垂着脑袋,躲开所有人的目光。
皇帝闭上眼,挥挥手。
大内宦官之首曹波平手持一道圣旨上前两步,朗声道:“特赐慕惊年为长公主棋侍诏,不可随意出入宫禁,钦此。”
众皆哗然。
慕惊年身形微微颤抖,紧咬下唇。
李崇光心底长舒一口气,偷偷朝慕惊年咧嘴一笑。
李唯归眼神诧异,不知父皇此举何解。
王鹧巨站立不动,坦然听旨。
唯有明德堂与陶洞桥心中掀起滔天波浪,明德堂更是在一瞬间握紧双拳,微微发抖。
慕惊年只知道自己大概是能在这异国他乡活下来了,他背后的衣衫早就被汗水浸湿,生死被人一言定之的感觉实在说不上多好。
皇帝没有再多言,起身离开。
“退朝。。。”
百官鱼贯而出,三两成群的讨论皇帝的奇诡圣旨。只有少数位极人臣的大臣,身边才没有人敢上前说话。
御道上身穿正紫色麒麟补子的王鹧巨路过明德堂身边时稍稍停下脚步,轻声问道:“何以至此?”
明德堂声音颤抖的回道:“你这种莽夫,懂个屁。”
王鹧巨这位人间修罗一愣,笑笑转身离开了。周围侥幸听见对话的官员神色不动,他们可不是明德堂大人,万一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得罪了这位军方巨擘有几个脑袋给他砍的?
御道最后方的亲王李崇光一把搂住走路都些打摆的慕惊年,说道:“瞧你这点出息,后脊梁都湿透了,赶紧回我府上换身衣裳,再教你些宫中忌讳,这皇宫大内规矩多着呢,你现在身份敏感,盯着你的人不在少数,一切小心为上。”
慕惊年脸色苍白,额头上细汗密布,一只手搭在李崇光的肩上,双眸清亮如水。他内心是无比开心的,大隋皇帝既然不杀他就说明荒人在他眼中还是有利用价值的。他不怕被利用,就怕皇帝对此无动于衷,那苟延残喘的荒人真的在荒原之上活不了太长时日,族里的情况已然糟糕至极。
慕惊年巨喜之下气血上心,眼前一黑,就此晕厥,留下李崇光目瞪口呆,一边唤来宫卫,一边骂骂咧咧地带着慕惊年回王府。
…
陶洞桥踏出宫门时,抬头眯着眼看着皇宫上如洗秋空,皇宫内朱红色的屋檐将天空裁开,老人缓步而行,低声喃喃道:“画地为牢画地为牢啊”
与此同时,一个叫慕惊年的荒人迅速在大隋上层传开,成为了官宦之家茶余饭后最上口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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