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下,大坑前就是了。
外公灶房后有一颗很大很大的皂角树,听说从前是从别的地方移栽过来的,那时李多多一个人伸开手臂都已经抱不住了。堂屋东边有一个大大的水塘,大家都管它叫大坑,大坑里水很深,据说淹死过人,有捞上来的,有没办法捞上来的,大坑里面的鱼有好几尺那么长的。小时候还在外公家住的时候,经常做梦梦见好大好大的鲤鱼。涨水的时候,鲤鱼就卧在大路上,逮鱼的时候,李多多一盆水一盆水的往外端,水浅了,就能逮到鲤鱼了!
外公家有一个院子,但是东南面没有围墙,院子里面有一个大大的洋槐树,洋槐树下有一个石板儿桌子。四间房面朝南,西面是厨房,厨房后角有一颗小桑葚树。以前没有院墙的时候,南边是一条大路,路边有一大大的桑葚树,桑树南边儿是一个炕烟叶的炉房。沿着大路往西,长着几颗枣树。年年树上结的是厚厚的桑葚,厚厚的枣。果子熟的季节,上树摘下的桑葚,染红了胸前布衫儿的口袋,像记忆一样鲜艳,明丽,洗不掉,抹不去,待来年,年复一年的染。秋冬天的时候拿刀往枣树根儿砍几刀,来年便会结更多的枣子。吃枣子的时候,专拣发白的,又大,又胖的,定是好枣子。扔到嘴巴里面,咬一口,松松的,又甜又脆。
枣树往西边几十步,就是大大的皂角树了,夏天枝叶繁茂的皂角树像一团巨大的西小可爱花,上面密密麻麻爬满了知了,唱歌的时候像一个庞大的合唱团。待到天黑了晚饭罢,外公便在皂角树下烧上一堆火,爬上树的七舅使劲用脚跺几跺,知了便哗啦啦的往下掉,天是黑的,掉在地上的知了是无论如何也飞不走的,只是扑腾,外公和李多多便拿着各自的小篓不亦乐乎的捡。
自然,最好吃的知了是刚蜕了壳的。晚饭毕,娃娃们提了自己的小篓挨个树的寻,树枝儿上,树根上,有的刚从洞里爬出来,有的爬到了树腰,有的爬到了树梢。黑乎乎的天儿,看着树上似是突起,用手一摸,准是了,天天摸知了的,连哪颗树上的哪个疙瘩都记得清清楚楚。睡觉前把小篓盖好,待醒来知了们就全蜕了壳,一个个嫩嫩的,白白的,舒展修长的翅膀像是仙女们华丽的衣裳,全然不像中午爬在树上大叫的像黑武士。有些知了没蜕好,翅膀粘在一起;有些知了蜕的好,翅膀修长平展,这时候李多多和弟弟一商量,就把它放了,吃了太可惜,着实不忍心。
外公家的四间堂屋面朝南,西边是五舅结婚后住的房子。东边现在住着外公和五舅家的表妹爷孙两个。
随着五舅结婚,李多多已经很少回去看外公了。
这年夏天,对李多多来说有一个重大的发现。
李多多又发现了一个秘密。
桑椹树很大,大路边儿的树荫很密,密密的连荫凉都是实的。铺上凉席,便可舒服的午睡。李多多渴了,跟外公说要喝水。外公磕了磕烟袋,跟李多多打赌说,保证让李多多一会儿就喝上水,李多多不信,夏天这么热,水不会凉这么快的!外公拍了拍李多多的脑袋,说等会儿给你变魔术,保准一小会儿就能喝了。李多多渴得很,渴的要生气了,外公说,走,看魔术去,拉着李多多往灶房里去了。弟弟在土堆边儿一会儿挖土,一会儿堆土。
灶房前面对着大坑,大坑对面有一户人家,据说这家娶了个很有学问的媳妇,美中不足,媳妇儿是个疯子,经常犯病,偶尔正常。
从桑椹树往灶房去,百步便到了。
这天外公拉着弟弟和李多多回去取水的时候,刚打开掩着的门,屋里竟然有了客人,只是这客人很奇怪,抱着外公家的馍筐子,缩到墙根去了,披散的头发凌乱的很,遮了眉,露着的眼睛里满是惊恐,嘴角尽是馍渣。李多多吓了一跳,躲在外公背后,忘了渴的要生气了。
外公说,申家媳妇,又来姑父这儿贪馍了?这女子才散了眼里的惊恐,傻傻的笑了,继续咀嚼着刚才因惊吓停止咀嚼的馒头。外公切了片儿西瓜放在槐树下的石板儿桌上,这姑娘这才从灶火里面挪出来,外公给往瓢里到了半瓢热水,放进水缸里面。
申他媳妇高兴的吃着西瓜,西瓜水从嘴巴流到脖子,湿了前襟,吃完了外公给的西瓜,她说话了“吃瓜,吃瓜,还吃,还吃!”。外公指了指坑对面她的家,说,申他媳妇,坑那边儿有好多瓜呢。她看了看,显得忧伤极了,皱起了眉,撅起了嘴,想摇头,但又看看手上的伤疤,最后微点了点头,回头望了望桌上吃尽的瓜,拿着馒头往家晃去,脚步之慢,似乎是很不情愿。
就在申他媳妇转身走回头的一刹那,李多多发现,她眉心居然有一颗痣,竟然跟瞎姥的差不多大小,就是半藏半露。李多多想,小荣?这样一想,李多多非常激动,竟一时一点儿也不觉得渴了。
偷馒头的申的媳妇,她会不会是小荣?
李多多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在瞎说,李秀平都多大了,申的媳妇才多大,听说才二十多。李多多想了想,觉得自己推理的不对,于是只得叹了口气,说,真是可惜。一片叶子晃悠悠的从树上飘下来,落在李多多的脑袋上。
外公端着水瓢追出来的时候,李多多才发现自己竟追着申家媳妇走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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