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宴都是亲自打理。
她初时听到这评语,不过一笑,世人多重虚名,一分的本事也夸作了三分,三分本事更往十分里去夸的。
那夏家姐儿若真是个能干的,必定容貌不如人,或者生的粗壮或者只眉目端正些,反正新嫁娘都穿着大衣裳,面上粉拍得几尺厚,谁还能看出真面目来。
总之她心里认定了夏家大姑娘不如她,虽只闻名,也不当一回事。可恨就恨在上次她提起满城闺秀,大叹并无一人值得相交,都是唯唯诺诺的性子,在家娇怯怯的,出也门子还不得让娘家人愁死。
偏何大郎嘴欠,提了一句:“倒是有一个人值得妹妹相交的。”
何娉婷立时便追问起来:“哥哥是从哪里瞧见别家闺秀的?小心让娘知道了告诉爹爹,揍你个半死!”
何大郎顿时一笑:“爹爹再不肯因为这个人揍我的,夏家的大姑娘,常往花市夏家铺子里去的,偶尔撞见了有什么稀奇的?”
两家铺面相距不远,这倒真算是偶遇。
何娉婷心里不服,问得一句:“这夏家大姑娘当真如传言所说,生的美貌人又能干?”她是一点儿也不相信的,“比我如何?”
何大郎想一想,也不得不承认:“夏家大姑娘生的比你美貌许多,人又能干,娘给我挑媳妇,若是照着这个模子挑,岂不美哉?”
一句话引的何娉婷不服,前往护国寺上香归来的途中,听得下面小厮提起,前面便是夏家种芍药的庄子,她又是知道夏家花铺子近来都半打烊状态的,主家这时候都在庄上忙着督工收药材,这才上门去捣乱。
哪知道见过了夏芍药之后,顿时心塞不已。
其人当时布衣荆钗却难掩丽色,这给了何娉婷沉重的打击。她平日最喜首饰华服,总要打扮的富丽堂皇,才觉配得上自己的身份,待见过了布衣的夏芍药之后,便对新做的裙子有几分提不起兴致了。
总觉得夏芍药看着她的时候,对她身上的华服视而不见,对自己身上的布衣似乎也不大介意,说不上来什么原因,总归这个人大大的超出了她的预料。
前些日子收到吴家宴客的帖子,何娉婷打听得也请了夏家,顿时卯足了劲儿的打扮,头面首饰打了两套,新裙子赶着做了两套,临来的前一夜试穿完了,自己也觉得满意,势必要在这次压下夏芍药一头。
哪知道今早起来,她又改了主意,仍做旧时打扮,在自己衣橱里选了套九成新的裙子上身,首饰也是平日出门戴的,新打的衣裳首饰全不用。
这会儿见了夏芍药,就好似完全忘记了前些日子去夏家庄子上捣乱之事,直拉着何太太的手撒娇儿。
夏芍药见何家姑娘假装忘记,她也乐得不提这事儿,跟在座的太太奶奶们聊几句,偶尔看到何娉婷投过来的目光,她便回对方一个“看这熊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的眼神。
直激的何娉婷内心咬牙,暗道她不过只比自己大了半岁,何至于用看小孩子不懂事的眼神来看她?
可这事儿她本就是背着父母兄长去做的,若是被何太太知道了,还不得念叨她?
等到一会开起宴来,就更显出差别了。
何娉婷是跟未出嫁的姑娘们一桌的,而夏芍药却是跟吴大奶奶,吴二奶奶这些年轻的媳妇子们一桌的。
何娉婷伸长了脖子去瞧,但见夏芍药面上挂着恬静的笑容,无论与桌上的哪位妇人都能聊几句,更有何家四岁的大哥儿一会从蹬蹬蹬的跑了来,也不往自家娘亲身边去,一径就冲到了夏芍药面前,“新娘子——”小脸上盛满了讨好的笑,要往夏芍药身上爬。
吴大奶奶忙忙起身,又唤跟在后面的乳娘:“你是怎么看着哥儿的,怎的让哥儿往客人身上爬?”
夏芍药却捞起吴家大哥儿搂到了怀里,摸了摸他的小脸蛋,笑的一脸惊喜:“你还记得我呀?”又摆手让乳娘退下去:“我正有许多日子没见哥儿,正好跟他亲香亲香。”
吴大奶奶见她果然不嫌孩子烦,还抱在怀里喜欢的不行,摸了头发摸脸,还从腰间取出个荷包来塞到了大哥儿手里,顿时又是高兴又是不好意思:“这孩子真是,一个看不住就跟猴子似的。他有些重,大姑娘抱一抱就放下来吧。”又教自己儿子:“还不谢谢夏家姑姑?”
大哥儿拉开荷包,里面放着个活灵活现的金蝉,顿时笑出声来,爱不释手的小模样很是讨人喜欢。
何娉婷一时觉得她手段玲珑,到底是打理过生意的,一时又有点羡慕她连孩子都喜欢,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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