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面容白净的学员也大大方方站起来,“不好意思,我是到收容所猫起来了。这得说服他们愿意收容我,而且进去没两天,他们就想把我送回深圳,我又得赶紧换一家,也挺折腾的。”
“好,能利用好社会公共资源,也很不错!你能真实地写下来,让我们大家都知道,也算突破了自己的极限。”崔大伟话锋一转:“值得一提的是,有人完全靠营销技巧,就完成了训练。韩宇,你那酒店营销方案最后卖了多少钱?”
“崔总,我不只是卖方案,还长胖了一点。”韩宇站起来说,“网上促销效果很好,他们酒店的营销模式改变了。我在的时候,就有七家旅行社去酒店实地考察,谈合作协议。最后老板给了我三千元。那几天好菜可是吃了个遍。”
“好!我们还有个同事,和将近一百名网友聊了天,赚了两千多元。我想让她和大家一起分享一下她的极限生存经历。”
崔大伟说完,等了片刻,却没有人站起来响应。他只得直呼其名:“夏琳在吗?”
阶梯教室里的学员们互相探头寻找着,只见夏琳垂头坐在后排窄窄的座位上,在窗外阳光的照射下,睡得正香。
旁边的学员捅了捅她,夏琳才睡眼朦胧地站起来,“崔总,我晚上聊天,白天睡觉,这两天生物钟还没倒过来。”
“你聊天也能赚钱,都聊些什么呢?给我们大家说说好吗?”
夏琳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她和那些寂寞男人聊的话题,对她来说,“抚慰寂寞的金丝鸟”已经不存在了。她指指自己的喉咙,故意嘶哑着嗓子费劲地说:“我现在嗓子哑了,说不出来。”
崔大伟总结完毕,江涛赶来对新人们发表讲话。他首先对大家在短短的一个多月时间内,经受住了严酷的训练,成为一支富有战斗力的军队表示祝贺,然后用一段史实阐述了飞扬的营销战术。
“在朝鲜战争中,我们最先设计的兵力比例是四个中国兵对一个美国兵,基本上是1个军打1个团。但开战后我们很快发现,美军机械化程度高,火力猛烈,空中优势明显,不容易对付。最后变成了10比1,也就是1个军打1个营。
“我们的人海战术显示出很多的优越性,特别在朝鲜山地更加得心应手:我们善于近距离作战,能打夜战。最后迫使具有优势兵力的美国人,不得不坐到了谈判桌前。
“现在的中国市场,也不是一马平川的开阔地,里面充满了山地、沼泽、森林。这种市场环境是由条条块块的权力格局,和各种各样的潜规则造成的。这一点崔总已经为你们做了分析,同时也进行过充分的演练。
“你们通过了极限生存训练,表明已经拥有特殊环境下强大的作战能力!人海战术非常适合中国市场的需要。对飞扬而言,有了你们这一支强大的销售队伍,再不断地扩充实力,我们就可以在各个电信局和对手们进行5对1甚至10对1的较量。”
江涛谈到了将进一步训练更多的销售队伍,讲到了公司在销售过程中将给前线的资源,同时特别强调了营销过程中的质量管理。
“作为抢单动物,你们的抢单过程就和工厂制造产品一样:拜访客户,商务洽谈,做技术演示,这每一个销售动作,就是制造产品的一道工序。我们在质量管理中强调,要对每道工序进行‘零缺陷管理’。在营销界,我们还不能做到标准的规范化质量管理,但你们在自己的心里,必须养成一个零缺陷的管理意识:在做任何一个销售动作前,先仔细规划,在做完这个动作后要认真反省‘还有哪些缺陷?以后应该如何避免?’”
说到这里,江涛又即兴发挥,讲了一个故事:“刚才我们说美**队的实力强大。我现在再讲一段真实的历史,大家认真体会一下,美国人为什么会强大?二战期间,美国空军向一家公司订购降落伞,但质量总是不够完美,公司花了很大的力气,良品率只能达到。但美国空军认为这还不够,必须达到100。公司的总经理很为难,就去找空军谈判,说目前的质量水平已经是尽力而为了,希望能够接受。
“大家知道,如果在中国,通过种种公关,这事可能也就通融通融,高抬贵手了。你们想想,美国空军的态度是怎样的?”
下面一阵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但大家素来知道江涛很严厉,不敢贸然发表不成熟的意见。
“军方代表说:‘接受可以,不过我会在你们交货的降落伞中,随机挑一个出来,您得亲自试跳。’总经理一回去,交货质量终于达到100了!”
由于前线战事紧张,飞扬的动作极快。开完总结大会的当晚,销售部举行了隆重的会餐,接着新人们的分派名单就公布了出来。由于北京办事处缺少技术型的销售,韩宇被分往北京。而夏琳的去向却出乎她的意料,原来她估计凭自己的努力,和崔大伟对自己的欣赏,能分到广东、上海这些业务成熟、经济发达的地区,最不济也能到华中、华北,但名单一公布,她却被分到了贫瘠的西北,这让她非常想不通。
实际上,按崔大伟的本意,夏琳可以留在销售部,协助他培训下一批新的销售,但在分配人员时,江涛无意中问起了夏琳,“大伟,我推荐的那个姑娘怎么样?”
“嗯,挺不错,老板还是有眼光。”虽然是恭维话,但崔大伟说的还是实话。
“姜嘛,当然还是老的辣,”江涛平时很注意自己的形象,但在老部下面前,也会流露一丝自得,“好,就让她去西北吧,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嘛。”
江涛历来的原则是,要重用一个人,就得让他去最艰苦的地方经受考验。如果崔大伟当时说夏琳“还行”,他可能不会将她再放在心上,也不会干预销售部的分配,但既然“挺不错”,又是自己推荐来的人,当然就得“重用”一番。飞扬的老员工都知道他这个“先苦后甜”的理念。
但夏琳却还不是老员工,这天下午,在听到分配的决定后,她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飞扬的文化是令行禁止、说一不二,夏琳知道自己不能去申辩,也无从申辩。但如果说工作是一份职业订单,虽然同在飞扬,但到不同的办事处工作,其订单价值相差甚远,这是谁都心知肚明的事。
晚上,韩宇来宿舍找夏琳时,她还情绪不高,郁郁寡欢。
“小夏,怎么有点不高兴?”
“人家在水深火热之中,还应该高兴吗?”夏琳不满地斜了韩宇一眼。
“这只是暂时的嘛,我到北京好好表现一下,争取早点让北京办把你要过去,我打听过了,那里还没有女销售。”虽然在河源时,韩宇下决心要加大追求夏琳的力度,但一到实战的场合,还是放不开,只能说些他自己都不满意的实在话。
对于夏琳分配去西北,韩宇倒认为可能增加自己的胜算,但他确实想很快将她调去北京,毕竟距离是追女孩的一大障碍。
在夏琳看来,韩宇的关心都没到点子上,作为一个妙龄女孩,到西北那种不毛之地去待个几年,最佳择偶年龄转眼就过去了。夏琳经过销售培训后,也知道女性的婚姻实际上就是一个重要的人生订单,最佳的年龄一过,订单的价值就减少,获得人生幸福的胜算也会下降的。但她的这种心思却不能和韩宇说,甚至不能和任何人说,只能闷在心里,和命运较劲。
韩宇看她不说话,正想鼓励她一番,夏琳的手机响了,她一看号码,立刻食指按在嘴唇上,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电话是崔大伟打来的,他也担心夏琳会对分配有想法,甚至想不通而离开飞扬。
“小夏,对分配还满意吗?”
“崔总,组织分配嘛,没什么满意不满意的。”夏琳的回答符合标准的飞扬文化,但有些懒散的口气却反映了真实的想法,她突然想,崔大伟会不会是告诉她,公司收回成命,重新对她进行分配?
但她的这一闪念马上破灭了,崔大伟只是给她解释了分配的决定:“小夏,你的去向是江总决定的,你可要珍惜这个机会啊。西北那地方,苦是苦一点,公司的业务一直没有做开,如果你做出大单来,在公司是很受注目的,到时要调到哪里去,不还是随便你选?”
“江总”,“西北”,“大单受注目”,“调到哪里随便选”,这些词快速划过夏琳的脑际,她迅速权衡了一下,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地果断地答复道:“崔总,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干,不让您和江总失望。”
接完电话,夏琳对一旁讶异的韩宇说:“明天你帮我把行李打一下包好吗?我得抓紧去西安。”
查理欧站在一片不知名的荒原中,惨淡的月光照得四周白茫茫的,隐隐约约地看不真切。青蛙在演奏着喧闹的交响曲,中间夹杂着癞蛤蟆高亢的“呱呱”声,一群萤火虫在空中轻盈地舞着,使这神秘的世界,增添了一股幻境般的色彩。
查理欧皱着眉头,反复回想自己怎么来到这里,但他的头脑仿佛生锈一般,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来。他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眼睛,只见不远处横亘着一片不高的小山坡,上面长着稀疏的丛林,暗幽幽的仿佛隐藏着可怕的生灵。
查理欧朝小山坡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去,他想爬到高处眺望,弄清到底身处何方。
这时,远方传来了“呜呜”的嗥叫声,这嗥叫飘荡在荒原广阔的空中,穿透力极强,人心腑,查理欧背上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
那是荒原中狼的嗥叫。
千百年来人类的进化本能,使查理欧心跳加速,皮肤收紧,手臂上堆起了鸡皮疙瘩。他自动进入了战斗逃避的应急状态。荒原里没有可供遮蔽的场所,他惶急地朝山坡奔去。
狼嗥一声声逼近,它们在呼应、在联络、在驱赶猎物。随着嗥叫的接近,查理欧踉跄之中,居然听出嗥叫声饱含的欢快和渴望,那是发现猎物,准备狂欢之前的欢快和渴望。
查理欧没命地狂奔,在全力翻上一道齐人高的土坡后,他不由自主地朝身后扫了一眼,只见一队灰暗的影子,在银色的月光中朝他箭一般冲来,还没等他站起身,狼群已冲到土坡下,毫不停留地刨着、跳着,激烈的喘息声和狼嗥声,冲击着查理欧的耳膜。他转身绕过一丛丛低矮的灌木,朝山上跑去。山坡中间有棵小树突出在灌木丛上,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很快,狼群突破了土坡,一声不响地疯狂追来,查理欧的后背感到狼呼出的粗气。
猛然,一只狼凌空朝他的后背扑来,但抓了个空。另一只狼从斜刺里窜出,被查理欧一闪而过。最后,查理欧三步并作两步,冲近小树,纵身吊上一根树枝。几只狼在他身下,仰头喘着粗气,绿幽幽的眼睛,贪婪而冷漠地打量着他。树枝被查理欧压得弯弯的,不住地瑟瑟发抖。
一只高大的公狼张开大嘴,首先向他跳起来,一次,两次……狼牙咬空的“咔咔”声,在查理欧的身下显得极为恐怖。终于,公狼的牙齿咬住了他下垂的后衣襟,这只狼仿佛有灵性一般,身体吊在半空中,身体摇晃着往下撕扯,牙齿却咬得紧紧的,树枝被咬得更弯了,查理欧直往下坠。
另一只狼也一跃而起,咬住了衣服,只听“嘎巴”一声,查理欧像块石头从空中掉下来……
查理欧猛地弹起,从梦中惊醒过来,他的心脏还在“怦怦”直跳,**的上身布满冷汗,狼牙的咬合依然在耳边“咔咔”作响。
查理欧捂着胸口四处张望,身旁的姑娘露着光洁的肩膀,嘟囔了一声,翻个身将后背朝着他,又沉沉睡去。窗帘拉得不严实,月光从外面溜进来,正照在姑娘肩头刺着的一朵狼毒花上,朦朦胧胧的乌青一团。
查理欧努力想了一下这姑娘的名字,很快就放弃了。他从床头柜上拿起半支吸剩的雪茄点着火,深深抽了一口,将自己的心思又放回到刚才的梦境中。他粗通东方的周公解梦,也精研过西方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但纵使用了各种学派轮番分析一遍,却无法确定那群狼象征着什么。
是自己的上司亚太区总裁比尔吗?不像。
是中国总部那几个爱搞办公室政治的副总裁们吗?也不像。
是西门子、阿尔卡特那些竞争对手吗?似乎也不是。
最后,他的目光移向姑娘的肩膀,觉得正是那朵狼毒花,让他做了那个恶梦。
“不行,要赶紧换人。”
查理欧一念及此,身体不由得涌起了离别前的**,他放下雪茄,掀起盖在姑娘身上薄薄的羊绒毯……
他才想起对方的名字叫尼娜。
北京机场的候机楼,体量庞大,钢筋玻璃的结构明晃晃地夺目,从空中看去,像一堆巨大的水晶。
冬天的北风,如太平洋彼岸的金融风暴般猛烈,从遥远的草原呼啸而来,冲击撕扯着这栋崭新的建筑,发出尖利的嘘嘘声。
春节刚过,北京的天空照例布满着阴霾,机场远处高高的塔台四周,围绕着五颜六色的长条形广告。广告们在寒风之中瑟瑟发抖,仿佛街头佝偻着的乞丐,在尽力作揖,争取行人的施舍。
候机楼里却温暖如春,黑压压的人群在不断集中着、流动着,如新年后的人才招聘会,人头攒动。不同的是,人们的脸上没有求职者的焦虑和期盼,节后的喜悦,还残留在他们行色匆匆的表情中。
在忙着办登机手续的稠密人流中,查理欧显得卓然不群:作为一个中年男人,他那一米八的魁梧身材,结实而挺拔,既没有小官僚的挺胸叠肚和方头大耳,也不像一般人那样面容干枯,夹带着与生活搏斗后的憔悴。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查理欧那沉稳宁静的眼神,流露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和坦然。
昨夜的恶梦,早被白日的忙碌驱赶得无影无踪。
查理欧留着it人士流行的平头,根根黑发一丝不乱,闪闪发光,显示出头发的主人营养充沛、精力过人,两旁的鬓角修剪得像直尺画出来那么整齐。他身着一件双排扣的黑色短大衣,只有懂行的人才能从那考究的做工,看出这是英国伦敦制造的正牌货,与中国或东南亚制造的外包产品,毕竟不同。
查理欧左手拎着一只小牛皮旅行箱,右手挽着身材玲珑有致、面容艳丽的尼娜,两人仿佛一对出门做短途旅行的情侣,站在人群之外,面对着长长的值机柜台,有说有笑,亲密无间。
“达令,你过两天回来,要我来接你吗?”尼娜问话的时候,眼睛并不朝查理欧看。
尼娜身上传来查理欧熟悉的cd香水味,他很奇怪中国女人为什么特别喜欢跟风,只用那几种牌子的香水,仿佛不用它们,就不够时尚,不够品位。香水是女人的第二皮肤,查理欧觉得,中国女人实际上不是在喷香水,而是在往自己身上涂“钱”:大家都知道cd香水的昂贵,所以涂了这种香水,就可以标示自己属于哪个阶层。
至于这种香水是否适合自己,查理欧认为,中国女人大多没什么内涵,她们不会营造自己特色,因此并不注重这一点。
怪不得中国的男人老换女人,也许,主要是因为她们身上没有多少耐人寻味的特质吧。
听了尼娜的问话,查理欧才回过神来,仍然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付道:“还不知道事情会办得怎样呢,到时我再给你电话吧。”
“是啊,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武昌人挺会玩心计的,你还是多留点神,”尼娜还不等查理欧搭话,就轻轻拉了拉他的臂膀:“贵宾通道在那边,我陪你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