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北翊想起他先前的话,也只余下满心的苦涩,知道他要自己听从他的心愿,又知道自己的劝说全无效果。
谷云起早已死了心,别说为他的话感动,就是连憎恨他,报复他,也全没有了一丝兴趣,而他,即使在这样艰难的处境下,又怎能放弃任何一点能够讨好他的契机?“罢了”
南宫北翊叹了口气,告知众仆人:“明日你们便都留在山下守候,我与云起上山,尽量快些下来,你们仍按时准备好药石之物便可。”说完这话,再看谷云起,他终于合上眼眸安心去睡了,南宫北翊苦笑一下,抱着他回到车厢内,将他安顿好,仍与他在这车厢之中相拥而眠,聊做一个长长久久的美梦。
山川绵亘着层出不穷的绿,深浅浓淡,相互浸染氤氲着,是以虽绵延千里直抵天边,却绝不单调乏味。
南宫北翊背负着谷云起,行走的并非常路,只凭着那身功夫,在棘丛草尖,树梢藤边轻巧掠过,速度快如飞隼,动作又柔似大猫,在起伏之间尽量不让背上的谷云起受到颠簸冲击,相当的用心了。
以他的身手,攀爬这座大山自是非常迅捷,但山势连绵,仍要好半天才可能看见天门留下的一两处亭台楼阁。
谷云起说要给他指路,果然从早晨起来后便保持着清醒,伏在他背上如腾云驾雾一般前行着,周围那些既熟悉又陌生的风景箭一般飞快晃过,他实则有些应接不暇,眼花缭乱了。
好在南宫北翊从昨天后确然便非常体谅他,一口气上了半山,歇在一块视野较好的岩石平台上,小心地解开缚着他的带子,将他重新抱回怀中按摩被带子勒过的地方,心疼地道:“累么?你告诉我要去哪里,我到地方再叫醒你,不用这般强撑了,好不好?”
谷云起身体全无法自己动弹,那些带子虽然已够宽厚柔软,他身体也已瘦到只剩百斤不到,但重量全压在那些布条上,还是被勒出深深的印记。他睁着眼,很是费力地转动眼珠要认出这是哪里。南宫北翊看他这般辛苦,只恨不能将自己的所有都能传输给他,好叫他能轻松起来。
又道:“这儿我们当年曾歇息过,虽然匆匆忙忙的,我还记得它叫做燕子梁。”那山是一重又一重的,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无论上下左右,总也走不完似的。
却也正是因为这山太大太深,他们当年才能够从血战中脱身而出,捡回一条性命。南宫北翊记性很好,回想起来,甚至连当初谷云起在此处休憩时疲惫伤痛的神情也历历在目。
谷云起听了他的话,总算闭上眼睛,匀了一会儿气息,才道:“燕子梁鲤鱼脊你到那棵老槐树下下山朝南走
“南宫北翊一怔,那条路他没走过,但谷云起说的槐树他知道,从那里下山,走进的便更是群山的深处,在那山谷中应该怎样走,只怕他转个弯就完全摸不清东南西北了。
他实在想问问谷云起到底要去哪里,但他让谷云起说话,本来是要减轻他思索和观察的负担,再这么多疑问,谷云起哪有力气回答?
所以他只有在心底里叹了口气,帮他把勒疼的部位都按摩好了,再将他缚到背上,即刻动身,飞猱翔鸟般地继续往山上赶去,指望自己能凭这速度缩短抵达目的地的距离,夜里还能返回到大陆旁,再将他的身体好好治疗一番。
鲤鱼脊,老槐树,下山道。山下树木乱生,几乎找不着下脚的地方。南宫北翊又沿着山谷向南行了近十里路,眼前山势拗转,出现了岔道。
他好容易找着几块还算平整的大石,在遮阴之处再将谷云起放下来,一边再为他按摩肌肉,一边将随身带上的一竹筒药汤与粥饭解下来,运起内力给他温好了喂他。谷云起精神竟好了些,又给他指点了接下来的路径,果真听话地闭目养神去了。
南宫北翊依言而行,穿林逾峡,披萝入山,心下渐渐有些不安,料到了这蹊跷的道路多半便是通往谷云起向他承诺过的天门秘宝所在。他为了这个目的才折磨了谷云起二十多年,如今那东西可能就在眼前,却反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他先对谷云起说过好几次,那天门秘宝自己已无心染指,想要的只是谷云起的身体恢复健康,谷云起却毫不理睬。他又才说过谷云起如今想要怎样,他都听话,除了那毫无效果的劝说,却也再不能违拗他的意思。
因此一面在那弯弯曲曲的岩洞中前行着,一面忧心如焚。既不能后退回去来食言,便只能加快速度,尽快抵达目的地,再返回去为他求医。从岩洞出来,再穿过数个乱石交错,壁立千仞的峡谷,登上一座矮矮的荒凉石山,南宫北翊终于又叫醒了谷云起,问他接下来要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