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柏回来了。
即使在幕阜镇这个闭塞落后的山沟里,在随时可能降临的死亡阴影下,人们都没有放弃梦想。人们笃信有一天,自己的军队会重整旗鼓,收复失地。他们幻想那些出去讨饭的亲人,出去逃难的邻居,出去征战的子女,最后会回到家人的身边。所以对冷槐来说,弟弟冷柏回来是在这个寒冬腊年月里最好的消息。
他不是衣锦还乡,没有带来振奋人心的消息。他一身破衣烂衫,犹如乞丐,头上长了癞子,身上长满烂疮,嘴唇干裂出血,胡子长得像刘秀才,甚至比刘秀才那五十岁的人更白,更枯。他出现在自己那被炸塌了的房子前时,冷槐还以为又是一个迷路的叫花子,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哥。”
冷槐顺着熟悉的声音,望向那个憔悴不堪的男人,下一秒便认出是冷柏。虽然二十几岁的他看上去像个五十多岁的人,可还好,那双火热的眼睛还年轻,还有希望。冷槐看着他走路的样子,判断他没有受大伤,心里又高兴了几分。把他拉进自己的屋内,仔细端详,忍不住涕泪横流。
“家里人……都……都还在吧?”
“你松哥的光,芒,还有星海被日本人炸死了。“
冷柏垂下头,过了一会才抬起头,”我知道了。有个老乡要饭要到了广西,我碰巧问了他。“
”你花姐……”
“花姐怎么了?”
“她一家人也遭了殃,不过她还有条命。几个村里人死了一大半了,多是饿死,病死,日本人杀了一些,黑狗兵杀了一些。”
“你还好吗?”
“我就窝囊着。”
“你做得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星雨侄女呢?”
“这几年我就见着一两回,最近见到也是两年前。现在也不知道死了没有,她不是你们这边儿吧?”
“不管哪边儿了,反正都是弄日本人。”
“你这回来,还走吗?”
“走!我隔两天就走。”
“那你回来是有什么事吗?”
“就是回来看看。其实这几年倒也没打什么仗,还不如在柴桑打的多。尽是跟着部队跑到东,跑到西。这回来,是因为部队刚好进了湖南,我跟长官求了个情,就跑出来了。“
“你这几百里地的,跑来跑去,部队早不在那了?怎么办?”
“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