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去泰然自若多了的周鹤一行人,“周大当家也来探视?这倒稀奇了。”
几大武馆间虽不好说水火不容,但也是泾渭分明,那吕默阳是黑龙阁的人,飞虎堂的过来作甚?
周鹤点头,大大方方道:“是,那吕默阳当初曾救过我二弟和几个兄弟的性命,飞虎堂上下俱都对他感激不尽,如今他蒙冤入狱,兄弟们都放心不下。”
“你这么肯定他就是蒙冤入狱?”庞牧饶有趣味的问道。
周鹤毫不犹豫的点头,表情坚定,抱拳道:“小人愿以项上人头担保。”
“本官要你头也没用。”庞牧漫不经心摆摆手,对他又多几分欣赏。
人生于世,义气二字尤为重要,这周鹤确实有几分意思。
他正想着,却见人堆儿里一个十岁上下的孩子正满脸好奇的盯着自己瞧,生的虎头虎脑煞是有趣,就抬手摸了摸他圆溜溜的脑袋,顺口道:“这是令郎?倒是好个身板。”
周鹤面露尴尬,“是二弟的儿子,叫彭英。”又拍着侄子后脑勺叫他行礼。
小胖孩儿倒也听话,二话不说大咧咧跪下,砰一声结结实实磕了个头,听得众人不由龇牙花子。
后头彭彪夫妻二人搓着手直点头,骄傲的表情既怕又敬,显然对这位曾叫自己破天荒尝了牢饭的大人仍心有余悸。
见他们只是手舞足蹈的却一声不吭,庞牧皱眉,“这是怎么了?”
周鹤挠头,小声道:“这个,嗓子哑了……”
庞牧盯着那夫妻二人看了会儿,突然轻笑一声,“这么巧?两人一块哑了?”
“偶感风寒,偶感风寒。”周鹤越发尴尬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这时彭英突然拆台道:“是吵架吵的。他们不敢再打架了,每天就是吵,又砸盘子摔碗的,唔”
黑龙阁众人的笑声此起彼伏,飞虎堂一干人等羞臊难当。周鹤忙拉了他一下,最后干脆抬手捂住他的嘴,“别胡说。”
“我没胡说!”小胖孩儿遗传了爹妈神勇的基因,力气惊人,轻而易举掰开周鹤的手反驳道,又挣扎着问庞牧,“您是这里最大的官儿?我大伯他们也都听您的?”
庞牧觉得有趣,示意他上前一步,“算是吧。”
周鹤下意识松了手,小胖子顺势挣脱出来。
“那您能叫他们和离不?”他出人意料的指着彭彪夫妻道。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稍后众人回神,彭彪夫妻俩一把将他扯过去,又无声比划起来,神情激动。
周鹤也傻了眼,“这个,童言无忌,大人莫要当真,莫要当真。”
“我倒觉得正因童言无忌,才肯说真话,”李通在旁边抱着胳膊笑,唯恐天下不乱,又半真半假的问彭英,“那要是你爹娘和离了,都还这么年轻,万一日后再找个后爹后妈怎么办?你跟谁过?”
“那就找呗,”小胖子两手一摊,非常老成的说,还叹了一口气,“左右他们不和离的时候也都光顾着打架,不大管我,我不照样跟着叔叔伯伯们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吗?以后和离了,也没啥。”
众人就都笑不出来了。
彭彪夫妻张了张嘴,本能的想再去拉儿子,却见小胖子已经微微红了眼眶,两条胳膊就这么僵在空中。
谁也没想到过来探个监还能出这样一段插曲,现场气氛顿时尴尬异常。
正沉默间,斜地里伸出一只白嫩的手,递了个小荷包到彭英眼前。
还委屈着的小胖子本能的吸了下鼻子,“这啥?”
真香啊!
“肉脯,”晏骄弯腰笑道,“可香了。”
他们这类职业的人工作起来也没个准点,按时作息无疑痴人说梦,有时饿劲儿上来是真受不了,晏骄这随身携带零食的习惯还是当年师父教的。
彭英的爹妈都属于身材高大的那种,十岁的小孩子已经很高了,估计成年后轻而易举就能超过双亲。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小孩儿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才要伸手去拿,却又刷的缩回去,摇头道:“谢谢姐姐,不过我大伯说不能白要人家东西。”
还是他大伯。
周鹤叹了口气,感慨万千的摸了摸他的头,彭彪夫妻越加惭愧。
这孩子还真不错,晏骄笑笑,“那咱们交个朋友呗,回头你也把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分我一点不就行了?”
经她这么一插话,彭英果然顾不上难过了,仰头去看周鹤,小大人似的商议道:“大伯,我跟这个姐姐是兄弟了,跟兄弟换东西吃成不?”
庞牧噗嗤笑出声,晏兄弟也不知该说啥好了。
最后,彭英到底是接了肉干,随众人往里走时还不断回头喊道:“姐姐,明天我来找你玩啊,你吃猪蹄不?”
晏骄笑的肚子疼。
“喜欢孩子?”庞牧含笑看她。
晏骄认真想了想,“不好说,看着懂事的倒想逗弄一回,可自己带孩子真的太累了。”
她有个同学大学刚毕业就结婚了,当年就生了娃,她去家里看过两次,越看越心惊:那位原本容光焕发的同学好像随时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以后咱多请几个奶妈和丫头,我跟你一块儿带!”庞牧郑重其事的说。
“谁跟你带!”这人真是,三句话说不到就绕过来了,晏骄瞪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心跳的竟然有点快。
情人眼里出西施,哪怕现在晏骄破口大骂,估计庞牧也只会在旁边鼓掌说她骂得好,完事儿还要再嘘寒问暖,唯恐骂的累着了。
庞牧三步并两步跟上,嬉皮笑脸道:“生了可不就得带?我可喜欢姑娘!软乎乎香喷喷的,到时候我给她扎小辫子!”
再脆生生喊自己爹啥的,美得很!
晏骄给他说的脸都热了,熟练的揪耳朵,“呸,谁跟你生!”
她本是顺着来的,谁知庞牧竟顺势捉住她的手亲了口,挺认真的问:“骄骄,成亲不?”
雪梅的遭遇,兄弟们的揶揄,还有刚才彭彪一家人的情况,好像约好了似的在同一天内爆发,突然就把庞牧的心都搅乱了。
他扎扎实实的认识到:我想成亲,想跟这个姑娘过一辈子,想好好疼她,不叫她像这些人一样受委屈。
他是这么想着,也就这么说了。
啥?
有那么一瞬间,晏骄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想不了,眼前只是这张认真中透出些许紧张的脸。
“我,我”晏骄我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既说不出拒绝的话,却也点不了头。
她是怎么了?
“没事儿,我说着玩儿呢!”庞牧眼底的失落稍纵即逝,马上又哈哈大笑着把人抱起来转了个圈儿。
重新落地的晏骄觉得头晕乎乎的,她知道不光是转的。
“我是很喜欢你的,”她觉察到刚才一瞬间庞牧情绪的低落,咬了咬唇,抓着他的大手勇敢道,“只是,只是太快了……”
满打满算,他们才认识了一年呢。
而且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隔得不仅是时间,还有谁也无法理解的鸿沟!
在这一刻,晏骄空前清醒的意识到:我在和一个古代人谈恋爱!
确实,截至目前为止,他们相处得很愉快,甚至岳夫人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婆婆,但是,但是婚后还会如此吗?
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庞牧哪怕不在朝野照样权势滔天,相较之下,自己便是那大河中随波逐流的浮萍,没有风浪倒也罢了,万一遇上事儿……谁也帮不了她。
这里没有可以向大众求助的媒体平台,没有什么妇女权益保护组织,届时所谓的舆论压力,恐怕也会有很大程度降临在自己身上……
种种过去一直被忽视的隐患都在此刻疯狂翻滚,几乎将她淹没,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再次清醒地认识到:她是孤立无援的。
“对不起。”晏骄回过神来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在庞牧怀里了,这个男人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
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已经不自觉放松下来,“这又是哪儿来的傻话?”
庞牧抱得太紧了,她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但依旧可以轻松从他语气中分辨出认真的成分。
“我做的不好,”他叹了口气,“现在你仍觉得我不足以依靠,所以才会迟疑,会害怕。”
晏骄的心狠狠跳了下,突然觉得眼眶酸酸涨涨的,下意识把脸埋到他胸膛上,闷闷道:“没有……”
她只是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什么事儿都自己扛,可现在的大环境并不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她恐慌、无措。
当一个人连自己是个独立完整的人都无法保证时,又怎么敢轻易将下半生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庞牧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我嘴笨,不会说什么动听的话,咱们以后再慢慢处,你慢慢的,一点点的,多信任下我,好吧?”
他的心跳沉稳有力,晏骄听着,重重点了头,“嗯。”
庞牧微微松了口气,又笑,“我能带好兵,打好仗,也能当个好丈夫,好爹爹。对了,才刚你说的那句话怪好听的,再说遍听听呗?”
晏骄一怔,马上就明白过来是自己表白那句,不禁破涕为笑,只是哼哼着不说。
“大人,大人?晏哎呀妈呀!”
不用问了,这不赶眼色的必然是齐远无疑,庞牧和晏骄齐刷刷怒目而视。
你就不会晚来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庞大人第一次求婚,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