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部分都被树干挡住,但还是有两支准确命中头盔,一左一右震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不过,少年没有白挨这一轮,他手下那帮“精兵勇卒”,趁这个机会总算回了神,虽说用时比训练多了一倍,但最后还是摆好了防御阵型。
刺猬阵四角,各有一人执刀举牌蹲地警戒,雪亮刀锋搭住木盾铁沿,如伏虎一般蓄势待发;九杆长矛伸过刀牌手头顶,锋锐枪尖斜指天空,包铜尾部紧抵地面,哪个不长眼的敢往上扑,下场唯有变成肉串。
韩岩、孟家驹待在刺猬阵正中,既是预备队又是副指挥。包括夏三、安雅在内的另外八名队员,则是把腰杆挺得笔直,手中高举弓弩火铳。少年对八人手中的武器再熟悉不过,两人用的是反曲猎弓,安雅与族弟使得是鹿角弩机猎弩,剩下四人全是火铳,并且是刚调校过准星照门的山贼铳。
这种火铳别名“自生火”,与正规军的鸟铳、鲁密铳、搬钩铳并无本质不同,但它不会像火绳铳那样时刻闪烁火光,夜战时平白帮助敌人瞄准。而且,山贼铳虽也是燧发机头,却不是那种堪比自鸣钟的簧轮手铳,它只是把火镰装上枪身,扣动扳机的同时拉动龙头铁夹落下,令夹着的燧石撞击钢片迸发火花而已。
山贼铳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坚称是色目人带来的,有人非说是本地土匪鼓捣的,具体真相早已无人知晓。但这些并不重要,少年带它过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土无伤大吃苦头。令人欣慰的是,在这个方面,讨伐队的铳手做的相当不错。
脉管躺在野兽足迹正中,欢畅地放出惹眼蓝光。妖邪头顶的菌丝与之共鸣,在树冠之间不可遏制地闪烁不停,把自家位置暴露的一干二净。讨伐队对准他们射击,就像考官亲手递小抄帮忙,那可真是瞄得舒服打得痛快。弓弩的每一轮射击,差不多都会惹起惨叫,山贼铳“轰隆”打出的独子铅弹,更是屡次正中靶心,把土无伤打鸟似地射落枝头。
妖邪弓箭手的还击,可就差得远了。八名弓弩(火铳)手在刺猬阵正中围成一个圆圈,时不时就会听从韩岩口令,集体向左或者向右迈出一步,令土无伤的箭矢屡屡落空;与此同时,外侧的九杆枪矛也在不断摆动,进一步干扰敌人瞄准。不过,这两项措施其实只是锦上添花,让土无伤命中率下降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在他们自己身上:
无名山坳的这个部落,已经在奴隶窝、殄羌寨死了至少两个转译恩者。剩下寥寥几具,现在又多半跟着大善人首领,对这边的战斗鞭长莫及。转译恩者数量不足,使得参战妖邪的传讯速度大大降低,昨晚在殄羌寨的惨重损失,又让土无伤失去了一百多颗成熟大脑,“意识之河”一下变得淤塞不已。在这种情况下,伏兵别说是流畅指挥了,连分享视野都变得难上加难。
在这种情况下,土无伤虽然弓手多、射速快、部分箭头涂抹猛毒,但打不中就是全白搭。讨伐队这边,则是以暗击明效率倍增,更兼人人顶盔贯甲,即便偶尔被箭矢击中,也不会立即丧失战斗力。
敌之困窘,我之甘霖。讨伐队是越打士气越旺,时间推移,被射死、射伤的妖邪越来越多,剩下那些也不敢在枝头继续停留,纷纷改变原有策略,仿佛猴子一样争先恐后跳到地上。
少年拎着长刀,在乔木之间腾转挪移,一面替讨伐队呐喊助威,一面仔细观察战果、评估敌人残余实力。他发现,土无伤落地之后,晃动的青蓝亮点仍有八个以上。由于烟雾干扰,再加上脉管实在太亮,这些妖邪远没有之前惹眼,令讨伐队的射击效率大打折扣。不过,双方的实力差距毕竟摆在那里,几轮对射过后,又有两具个体惨叫倒毙,另有一具个体晃晃悠悠,菌冠就像烧到底的蜡烛那样黯淡无光。
然而,讨伐队的好运气,到这里也用的差不多了。接下来的三轮射击,弓弩、山贼铳加起来也没让对面倒下一只。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山贼铳虽然只有四杆,但打多了照样会硝烟弥漫,继续这样射击的话,火药烟气肯定会把刺猬阵团团包围,闹得伸手都看不清指头;除此之外,山贼铳的铳管质量也是大问题,民间铁匠肯定比不上行台兵曹,打上十几二十发就会红热乃至变形,万一发生炸膛事故,讨伐队的士气必然会大受打击。
想避免这些扯淡事情,讨伐队就必须把妖邪弓手尽快消灭干净。可问题是,剩下那几只土无伤,全都是身手敏捷的老油条,很可能就是昨晚出现过的“游猎者”。他们就像魑魅似地飘忽不定,刻意瞄准往往只能描边,闭上眼睛瞎蒙,又会伤到组成刺猬阵的友军……
除了能跑会躲以外,老油条们的箭术,也比那些“枝头纷纷而落”的货色强出八条大街。讨伐队屡屡落空的射击,又帮助这伙人找回了信心,使得他们的回击越来越犀利,屡屡在刺猬阵中激起“咣嘟”声响,不是扎进盾牌,就是射中铠甲,有一次甚至蹭过某位铳手的胳膊,惊得他把山贼铳都掉在了地上。
少年也中了招。他不止第几次横越天然道路时,铁面结结实实挨了一箭,嘴唇连着牙齿一起被磕到,顿时满嘴都是铁锈味。不过,这份痛苦反而让他笑出了声,发自肺腑地变得安心起来:就在那支铜镞箭落地的同时,已经在林中蹦跶多时的一团蓝光,终于被来自侧面的偷袭揍翻,倒在地上迅速消失不见。
跟着少年的尾巴,出手了。这几位实在是太有耐心,逼得少年使尽换身解数撩拨,不惜以身犯险这才给喊出来。但卫尉寺的杀人专家果然不同凡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甫一行动便奠定了胜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