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陕。”
南京城,细雨淅淅沥沥,接近晌午时分,雨水逐渐大了起来。
洪武门外,钱谦益、王铎、李沾等三十多名士绅显贵,和一众江南富商士绅大开城门,跪在雨中等候。
人还是那些人,不同的是,多了些人,又少了些人。
不到一个月前,诸公也是在这里,跪迎大统皇帝朱以海麾下大将郑芝龙光复南京。
然而此时,郑芝龙已经剃了头,和郑家一种亲兵坐在不远处的棚屋中,等候清兵的到来。
如今不到一个月,诸公又跪在这里,等候清兵的到来。
钱谦益跪在首位,说来也十分讽刺,士绅诸公跪的位置,也分个三六九等。
钱谦益等故明的高官,东林党的首脑,理所当然的跪在前面,受降者一眼可见的位置。
次一等的官僚和士绅,只能跪在钱谦益等人身后。
其他的士绅,商贾,只能乌压压一片跪在人群中。
而其他那些芸芸众生,却是连跪在这里的资格也没有。
可是钱谦益此刻的脸上,因为羞愤加上雨水的冰冷,已经成了猪肝色。
半生的公卿修养和圣贤伪装,被撕的粉碎,这里只剩下耻辱。
大明保国公朱国弼、魏国公徐久爵不久前还跪在这里,与自己一同迎接大明的旗帜,如今因为郑芝龙降清,南京城投降,羞愤的在府中自缢身亡。
这里只剩下自己,把所剩无几的脸皮,丢的干干净净,再无半点尊严。
钱谦益在雨中
叹息一声,忽然想起那个午后,自己和柳如是相约投水殉国。
当时的场面又在眼前浮现,两人抱着赴死之心到了河塘边,柳如是劝告他,“公受大明盛恩,为国赴死正在此时。”
钱谦益用手探了探水,沉默良久,“水太凉了,咱们下回再来吧!”
柳如是闻言激愤不已,转身便要跳水自尽,却被钱谦益一把抱住救了下来。
钱谦益咳嗽一声,眼前浮现出柳如是的脸庞,她还是初遇之时那么青春美貌,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钱谦益低头看了看自己,双膝跪在泥中,一身污秽,又叹息一声,“卿还是青春佳人,奈何我已满身污秽,不复当初。”
身旁之人听见钱谦益口中说着什么,却听不太清,探头问道,“阁老在说什么?”
正在此时,忽然金鼓之声大作,隆隆的马蹄声响起,花花绿绿的旗子从地下冒出一半,在雨中浮现出来。
这一幕无比熟悉,去年五月时,也是这样,南京城向满清投降,诸公跪在这里,眼见着花花绿绿的旗子涌现,把东林诸公的尊严击的粉碎。
这是第几次跪在此地?
不到八个月的时间,先是献城降清,然后叛清投降华夏军,再到背叛华夏军投降大明,如今再一次投降满清。
这一定是上天在跟自己开玩笑,一个天大的玩笑。
马蹄践踏着飞溅的泥水,一直到钱谦益面前才勒马停住,泥水溅了钱谦益满身满脸,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士坐在马上,傲然的望着跪在地上之人。
武士冷笑着叫了一声,“钱谦益!没想到吧,本王又回来了!”
钱谦益嘴唇乌青,哆嗦着抬起头,就在他看到策马而立的武士时,忽然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身体一歪跌倒在地,任鲜血和着泥水灌入口鼻,再没有半点生息。
一阵低沉的惊呼和慌乱之后,诸公慑于清兵的肃杀之气,无人敢动分毫,就这么任昔日的东林党魁,苍老的钱谦益跌在泥水里。
郑芝龙见大清兵到来,带着人走过来跪在地上高呼,“恭迎大清和硕英亲王!”
阿济格在马上看了一眼郑芝龙,满眼的轻蔑之色,只轻轻地说了句,“大清一定不会亏待你。”
随即一拍马臀,朝着洪武门内进发。
大队兵马踩踏着泥水进入南京城,再无人去看跪在四周的无骨之人,还有那倒在泥水之中冰冷的躯体。
钱谦益第四次跪在洪武门外献降之时,由于年纪过大,再加上冷雨受寒,羞愤之下吐血身亡,一时传遍四方。
清兵再下江南,阿济格把安庆之战失败的原因,全部归咎于李成栋和江南士绅的背叛。
以钱谦益为首几大官绅,被清军抄家,钱谦益小妾柳如是抱着诗稿自焚而死。
各士绅商贾,大清兵动辄抄家杀戮,一时间江南掀起血雨腥风,只是当初喊着王法和天理的士绅,再没人敢多说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