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家的事情尚未尘埃落定,景帝又派出一大批勋贵文武官员集中前往各地册封宗室;瓦剌使臣苏克帖木儿陛辞,要赏赐;广东广州府耆民奏前参议杨信民为政公平,爱民如子,他去世后,大家聚哭,哀动城邑,虽然已经一年,但民心哀慕不已,请为之立祠,难得有这样的正面典型,当然要大力表彰,马上就同意了;授真定大长公主的庶子王锳为献陵卫正千户,山东济南府去年旱灾,税负要减免;梁王妃坟被盗,命工部遣官安厝;会试不中式举人多自陈愿就教职,按惯例是要再考一次的,金达提出了不应该浪费人才,教师本就缺,可以安排他们这些人去教书,并不一定要一试再试,景帝同意了。
监察御史桂怡等弹劾武进伯朱瑛服制未终,娶乐妇为妾,景帝自然很不高兴,但想到此时缺人,于是免了他的罪,只是让他和乐妇离异。
四月初三日,监察御史全智奏陈:各处镇守军职滥受词讼,得贿者泯之不行,不得贿者转发送问,屡兴庶狱,荼毒军民。乞请通行禁约。
景帝纳其言,下令严禁各镇军职受理词讼,只许操练军士御寇,毋蹈前非,违者严治其罪。
四月初六,也就是汪家事情落定的当天,正在朝中议事的景帝接到消息:“皇后胎动了,马上就要临盆!”
景帝得到消息,也不管政事,匆忙起驾回坤宁宫,那里已经忙成一团,看到庭院中盛开的牡丹,那是汪皇后入宫之初选育栽培的,今年第一次开花,格外光彩夺目。
但景帝心不在此,他只是默默祝祷,希望皇后能生个儿子。
他太需要一个嫡子了。
临近晌午,宫里传来婴儿的哭声,宫女出来道贺:“皇后生下一位公主,母女平安。”
景帝有点失望,但等里头收拾干净了,还是进去瞧了,抱着女儿亲了两口,这才交给奶娘,走到汪舜华身边,握住她的手:“梓童,辛苦你了。”
随即吩咐重赏皇后以及有功人员,后宫也赏了一个月的工资。
汪舜华已经清醒过来,看出了景帝的失落,倒是没有怪他的意思,毕竟即便她自认没有任何性别歧视,但这样的环境下,还是迫切的想要个儿子,因此没有说什么。
两口子就这样搂抱着。
景帝哑着嗓子:“你宫里的牡丹开了,特别好看,咱们的女儿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
???!!!这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算了,你是皇帝,说什么都对。
汪舜华本来以为要把牡丹作为二公主的乳名,但是景帝的眼神暗了暗,最后定为青枣。
四月初八,佛诞日当天,二公主青枣洗礼,景帝正式赐名长春,并册封为永宁公主,当然也只有成年之后才能行礼;但和她姐姐一样,有实封。
同一天,在午门外赐文武百官宴。
只是宴会上的气氛多少有点诡异。
汪皇后是第一个任上分娩的皇后,此前的马皇后、徐皇后、胡皇后、孙皇后分娩的时候,都还没有正位中宫,钱皇后没有生育;加上现在皇帝和太上皇的微妙关系,朝野上下对皇后的这一胎都很关注。
如今公主出生,景帝和吴太后自然很是失望,朝臣说话的语气也低了些,只怕惹到了皇帝;不过大家交换着眼神,皇后毕竟还年轻,有的是时间。
当然高兴的也大有人在。当天太上皇在酒宴上就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甚至夸奖坤宁宫的牡丹种的好,公主长大以后肯定也会和牡丹长得一样好。
景帝简直想把酒泼到老哥脸上。
你得意个屁,就算皇后没有儿子,我还有儿子呢,早晚废了你儿子的太子位!
这个想法一出现,他马上就收住了——汪舜华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如果有可能,他还是希望能够立他和舜华的儿子为太子。
他想到了汪舜华的话:“我们都还年轻,不着急。”
他磨着牙:“我比你小,也没去塞外走一遭,就算熬,也要熬死你!”
或许两兄弟的表情实在太过生动,群臣都低下头,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太上皇实在太高兴,他知道汪舜华不是个善茬,如果生下儿子,肯定要来算计自己儿子的宝座;现在,可是天随人愿了,老天爷还是向着他的,哈哈。
因此,一上车驾,他就抑制不住的大笑,甚至说:“一切自有天意。”
他就是故意的。
不管再怎么厌恶汪舜华,他很清楚,凭借当年拦驾,加上死了长子,汪舜华在朝臣中间,应该是有点声望的;孙继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说,还连累太上皇的名声;本来前些日子汪家胡作非为,他以为有机可趁,没想到汪舜华迅速把事情按了下去,还给自己加强了贤惠的名声;如果她真的有了嫡子,说不定还真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赞同废储。
现在你们要认清,天意在我这里。
景帝很快听到了太上皇的话,气得咬牙切齿,那一刻,他甚至想,实在不行,先立庶子,以后有了嫡子,再换就是了。
于谦等人都低下了头。
然而,不管是太上皇,还是景帝,都忘了一个词:事在人为。
景帝闷闷不乐的回宫倒头就睡,明天是常朝,得早起。
常朝虽然三天一次,但规模相当大,勋贵和中央所有官员、以及来京述职的外省官员都必须上朝。史料记载,成化二十三年,一次失朝的官员就达到1118人,那么总人数是多少可以想见;洪武初年给赐朝臣公服、朝服,受赐者就达2813人,这些人是朝参官。
每到这些日子,大臣必须午夜起床,穿越半个京城前往午门。从长安左门进城,还要等,听见楼上敲第三通鼓,也就是凌晨3点左右,官军旗校进入摆列仪仗;凌晨5点左右鸣钟,宫门开启,文武官员从左右掖门进午门,在金水桥南按照品级站好队伍,等待鸣鞭,按次序过桥,直到奉天门丹陛前。文官在左,武官在右,两队相对而立,站在御道两旁,等待皇帝到来。
御座在奉天殿廊内正中,称为金台。乐起,皇帝御门安坐,鸣鞭,鸿胪寺唱入班,左右两班走进御道,行一拜三叩头礼节,之后便进入奏事环节。奏事时,预先咳嗽一声,从班末行至御前,跪奏,大声的朗读奏章;如果官员要承旨,回答阿声音要拉长。
这一天也不例外,群臣早早到达午门外,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互相商量着今天要说哪些事情。
只是没想到,三通鼓刚过,大家各自到自己的位子上排好班,天上居然打雷了。
看来是要准备下雨了,本来从去年入秋以后,整个北方地区就严重干旱,北京地区更是连续不降雨,大家都等得有点着急,因此看到天上打雷,反而有点高兴;只是雷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大,闪电越来越亮,而且一道道的,都劈在东宫方向。
大家还是没有在意,打雷下雨多正常,太正常了;何况就是被雷劈,一般也是奉天殿、午门之类的高大建筑物,东宫那边,历史上还没有过被雷击起火的记载。
雷声一直没有停,反而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噼里啪啦的,砸在重华宫的殿宇上。很快,一道火光闪过,接着火势就蔓延起来了。
东宫和午门毕竟还隔着段距离,等群臣看到火势,那边已经浓烟滚滚,火势铺天盖地了;尤其此刻又刮起了大风,夹杂着暴雨。
到底怎么回事?
群臣相顾失色。
看着雷电还在不断劈向烈焰中的重华宫,王文说了句:“这就是天意?”
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这话其实也不算错,毕竟当年三大殿火灾,都是归咎皇帝想要迁都,老天爷不答应的;那么现在,重华宫被雷劈,又该怪谁?
大家免不了想起昨天太上皇的话:“一切都是天意。”
所以重华宫被雷劈、被火烧,也是天意?
当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于谦马上下令,迅速禀告皇帝,并准备救火。
火是要救的,至于能不能救出太上皇,那就听天由命吧。
不用大臣禀告,景帝已经知道了,毕竟宫里的人也不是瞎子。
本来他还在睡梦里,听到雷声,也没放在心上,翻了个身子,又睡;结果没过一会儿,贴身太监王勤就匆忙跑来禀告:“东宫方向起火了!”
景帝呆了,翻身就起,跑到殿外廊下一看,果然,东宫方向火势冲天,而且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尤其此刻,雷电噼里啪啦的全砸在那里。
王勤小心翼翼的:“听下面的人说,好像火是起在重华宫的,是因为雷击起火的。请问,是不是要救火?”
景帝脱口而出:“快,马上救火!”
王勤赶紧让人去传旨了,景帝突然又说了个“慢!”
他突然想起来:重华宫,可是他哥的寝宫!
现在因为雷击起火,是老天爷也对他哥不满意了吗?
那么,救还是不救?
守夜的太监匆忙过来禀告:“于谦等大臣在宫门外候旨,请求救火。”
景帝毕竟已经当了一年多的皇帝,马上回过神来:东宫那么大一块地方,就算起火,他哥肯定也很快转移了;如果不去救火,以后可就不好说了。——而且,经历了这次事件,他哥还有那些死硬分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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