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同意了。
十月底,怀来显忠祠建成,景帝让于谦起草了碑文,命翰林院起草祭文,遣宁阳侯陈懋等前往祭奠,当然还有英国公张懋等烈士家属代表。大家看着父兄的神位,看着外头密密麻麻的名字,哭祭了一场。
此后,各地士绅百姓前来祭奠家人和英灵的时候,也无不触景伤情,痛哭失声。这两面墙也因此被称为哭墙。
没两天是冬至节,遣官祭长陵、献陵、景陵,景帝和太上皇一起诣奉先殿、上圣皇太后宫、皇太后宫行礼毕,出御奉天殿受朝贺,随后大宴文武群臣及四夷朝使。孙太后、吴太后、钱皇后和汪舜华照例俱免命妇朝贺。
第二天是太上皇万寿圣节,不用礼部提醒,景帝亲率文武官员前往东宫行礼,随后赐宴,其乐融融,自然没有人说话。
太上皇毕竟不是吃素的,他在东宫呆了几个月,把事情从头到尾捋了捋,又得了孙太后的提点,愈发觉得弟弟弟媳算计好了,本来想借着群臣道贺,拉拉关系;但大家似乎都不愿意接茬,他说完了,大家也就告退了,当然出来互相瞅眼色是免不了的。
酒宴之上,太上皇又叮嘱景帝要怎样怎样,都是为君之道,但从他嘴里出来,总觉得诡异,景帝按住心里的冷笑,虚心接受了,同时叮嘱太上皇要好生休养。
回到宫里,赐胡濙、王直、金濂等诰命,并封赠其三代;随后遣武安侯郑宏等为正副使,分赴各地册封宗室。
景帝其实很不高兴,锦衣卫回报,如今民间传唱着“生男勿喜,生女勿悲,独不见汪舜华霸天下”的歌谣。
这不就是当年讽刺卫子夫家族的歌谣吗,就换个名字,够可以的!
景帝不用想,就知道谁干的:“当年先帝封赏孙家没人说啥,你封赏太监也没人说啥,我就封赏一下母家和岳家,至于这样吗?你老婆家我也封了!——要不咱们再来算算怀献太子的帐!”
景帝怒气冲冲的,好歹汪舜华劝住了:“民谣而已,又没有真凭实据,闹大了反而不好。”
她有种预感,太上皇和孙家已经憋不住,要开始动手了。
这是好事情。
十二月初一,景帝照例去省郊祀牲,接着接到给事中程信的上书,说昨日臣等于长安左门外见瓦剌朝贡回还,使臣有在玉河桥东西街抢夺往来人马者,有被赶逐跌伤者,有被殴几死者,又有骑马欲直入长安左门被守卫官军拦阻住者。臣等观其在辇毂之下,尚敢恣肆抢夺,则其包藏不庭之心,昭然可见!乞敕该部令通事戒谕及敕兵部并总兵等官,严加操练军马以备不虞。
景帝窝着一肚子火,还不都是好哥哥的事!很爽快的同意了。
接着接到南方战报:苖贼劫掠湖广安化、湘乡二县,景帝只觉得脑仁疼,命总督军务右都御史王来、保定伯梁珤及都布按三司调兵剿捕。
随后,下旨修平津闸。这东西是京杭运河的重要设施,甚至在后代也很有影响——它是通惠河古代漕运的唯一力证;同时下旨筑顺天府良乡县城。
同一天,下旨徙湖广祁阳城于县治之东,以避水患。
第二天,于谦上书:“比者侍郎赵荣使瓦剌还,道遇也先使臣昂克等,言今岁交易不满所欲,又疑朝廷欲加害,心甚忿忿;荣又闻脱脱不花王欲整人马征女直野人。臣惟虏情谲诈,祸心难测,闻其顺服不足喜,愠怒不足惧。盖中国之驭夷狄,不论彼之强弱,顾我备之有无。其欲征女直之言,或欲为侵犯辽东之计,宜敕大同、宣府、永平、山海、辽东诸处总兵等官,戒严边备;令在京各营总兵等官同心戮力,练士马,奖忠义、恤饥寒、倡勇敢,将卒一心,以备不虞,毋事因循,有妨大计。”
景帝自然是同意了。
随后下旨,赏在京操练并各关守备官军,每人阔白绵布二疋;命顺天、河间二,府委官覆实所属州县军民被贼惊扰,粮草无徵,即与豁除之。
肚子窝着火,官面文章还得做,瓦剌脱脱不花王使臣苦秃不花等二百五人来了,还得赐宴,还得赏赐各种东西。
太常寺奏工部送到长陵、献陵、景陵的祭器已经齐了,景帝很高兴,只是现在这情况,怕是不能亲自到天寿山祭祖了。
好在好消息还是有的,景泰元年的最后一天,保定伯梁珤前传来战报:十月二十九日,官军分四路进攻苖贼,贼聚众迎敌,官军奋击之,贼弃兵奔溃,生擒四百八十余人,斩首七千余级,破四百八十余寨,获船七百五十余艘,及被掠男妇一千七百有奇。
景帝大喜,降敕褒谕,仍命其乘势歼厥余党,毋恃胜自骄以隳全功。
过年前,景帝感皇后辛劳,又怀着身孕,想要重赏。汪舜华拒绝了:“现在民间已经有舆论,何况国家财政不容易,就不要在增添负担了。”
她的语气很轻:“只要圣上好,妾和孩子们就好。圣上坐稳了江山,妾就是皇后,不需要特别的关照,也是锦衣玉食;倘若圣上有什么不测,今日即便赐下黄金千两,良田万顷,又岂能守得住?”
景帝凝视着汪舜华,紧紧握住她的手:“梓童,你说的好啊。”
他把汪舜华揽入怀里:“梓童,你如此待朕,朕绝不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