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会像我这样做的。”
“呸!”季桓之看到朱后山越来越心软,就说道,“这可得看情况。”
朱载培只要再划三四下就能游到小船跟前,因为逼近的死亡仿佛给了他一种神奇的力量。“天哪!”他说,“我就要死了!你们要像当年害死母亲一样害死儿子吗!可是我是没有罪的呀;按照天理,一个做儿子的是应该替他的母亲报仇的。此外,”他又说下去,“如果报仇是有罪的话,既然我后悔了,既然我情求原谅了,我就应该得到原谅。”
这时候,他好像一点儿气力没有了,不能再在水面上支撑一个浪头打过他的头顶,盖住了他的声音。
“这真叫我受不了!”朱后山说。
朱载培又出现了。
“我,”季桓之说,“我说该结束了,我劝你自己沉到海底去吧,否则,如果你再向前划一下,我就用桨打碎你的脑袋。”
朱载培好像完全绝望了似的,又划了一下。季桓之两手举起船桨,朱后山站了起来。
“季桓之!季桓之!”他直接喊着季桓之的名字叫道,“季桓之!我恳求你别这样!他可是我儿子啊!就算不是我儿子,也是个身处绝境的年轻人。我们不能见死不救,我再也受不住啦,应该让他活下去!”
“好啊!”季桓之回答说,“为什么你不把自己的手脚都绑起来向这个逆子投降呢?早点这样做吧。你愿意被他杀死,我可不愿意。”
李蜜冷静地拔出了刀,她刚才游泳的时候,是用牙齿咬着它带过来的。“如果他敢把手放到船板上,”她说 ,“我就斩断他的手,对待他这么一个汉奸和逆子就该这样。”
“等一等,”熊广泰说,“还有我……?”
“你打算怎么办?”李蜜问。
“我可以跳下水去,亲手掐死他。”
“兄弟们,”朱后山激动得难以克制住自已,叫道,“可怜可怜他吧,不管他翻过什么错,他都是我的儿子,我的长子啊!——你们看,”朱后山继续说.“你们看他的脸,他就要死了;他已经筋疲力尽,再有一分他就要沉入无底的大海了。不要使我受到良心的可怕的责备,不要逼着我因为羞愧也死去,我的兄弟,允许我让这个不幸的人活下去吧,我感激你们,我感激……”
“我要死了!”朱载培低声说,“快救救我!……快救救我!……”
“那就再划一分,”李蜜向左边弯下身子,对季桓之说。她又向右边侧过身子,对熊广泰说:“再划一下。”
季桓之没有用动作也没有用言语来回答李蜜,他的心也开始动摇了,一半是由于朱后山的恳求,一半是由于亲眼见到的这个场面。熊广泰划了一下桨,可是这一桨的力量没有得到平衡,小船只在原地转了转,而且,朱后山和那个快死的人更加靠近了。
“爹!”朱载培叫道,“爹!你在哪儿呀,爹?我看不见你了……我要死了,快救救我!救救我!”
“我在这儿,培儿,”朱后山说,同时俯下身子,向朱载培伸出手去,他的神情像充满慈爱,“我在这儿,抓住我的手,爬上我们的船”
季桓之厌恶地避开脸去,他向另外两个朋友转过身去,他们两人紧靠着小船的另一头,就像害怕碰到朱后山毫无顾忌伸手去救的那个人似的。
朱载培用尽他最后的力气,直起了身子,抓住那只向他伸出的手,带着最后的求生的希望,牢牢握住了它。
“好!”朱后山说,“把你另一只手放到这儿。”
他把自己的肩膀伸过去,给对方又一个抓住的地方,这样,他的脑袋和朱载培的脑袋几乎碰到了一起,这对仇敌终于像真正的父子一样抱住了。
朱载培用他紧紧收缩的手指抓住朱后山的衣领。
“好,培儿,”沈阳侯说,“现在你得救了,可以放心啦。”
“啊!我的母亲,”朱载培两眼冒出火光,用一种无法形容的充满仇恨的声调说,“我只能用一个人的生命来奉献给你,不过,至少你也会挑选他的!”
就在这时候,季桓之大叫了一声,熊广泰举起了桨,李蜜找地方想劈下刀去 ,
但是小船受到一下猛烈的摇动,朱后山落到了水里。朱载培发出一声胜利的狂叫,紧握住下水的人的脖子,同时像一条蛇一样用自己的腿盘住对方的腿,让对方不能动弹。
一开始,朱后山没有叫喊一声,也没有呼救,他竭力想浮到水面上来,但是,一个沉重的身体拖住了他,他渐渐地消失了,不一会儿,他散乱的头发也看不见了,接着,什么都没有了,只见海水翻腾打旋,说明两个人是在这儿沉下水底去的。后来,海水也平静下来。
三个朋友又是愤怒,又是惊恐,伸直双臂,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愣地待着,就像三座雕塑一样。不过,尽管他们身体没有动,但是听得出他们的心都在剧烈地跳动着。
熊广泰第一个清醒过来,大把大把地揪自己的头发。
“大哥!”他伤心地哭着,叫了一声,对像他这样一向刚强的人来说,他的哭声特别叫人听了悲伤,“天哪!大哥,大哥!真该死!我们真该死,会让你这样送了命!”
“啊!”季桓之跟着说,“真该死!”
“真该死!”李蜜低声说。
这时候,在月光照着的一个很大的圈子当中,离开小船八九米远的海面上,又出现了刚才吞没两个人时出现的那样的旋涡,他们望过去,先看见露出了头发,接着是一张灰白色的脸,眼睛张着,可是是一双死人的眼睛,接着,直挺挺地浮出上半个身子后,整个身体被海浪一打,软绵绵地横到水面上来,朝天浮着。死尸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匕首,匕首柄上的黄铜圆头在闪闪发光。
“朱载培!朱载培!朱载培!”三个朋友齐声叫起来,“是朱载培!”
“可是大哥呢?”季桓之说。
忽然,小船给什么突如其来的沉重的东西压住,向左面倾斜下去,庞明星高兴地大叫了一声,所有人都转过身来,一看原来是朱后山,他脸色苍白,两眼无神,手发着抖,紧靠着船边喘气。八条有力的胳臂立刻把他拉了上来,放到船上。他的高兴得发狂的朋友紧紧拥抱他,抚摸他,朱后山不一会儿就觉得全身暖和,恢复了知觉和体力。
“你大概没有受伤吧?”季桓之问。
“没有,”朱后山问:“他呢?”
“他吗,这一次,谢天谢地,他真死了。瞧!”
季桓之扶着朱后山的头,要他朝着指给他的方向望去,让他看浮在海浪上飘动的朱载培的尸体。这具尸体,脸朝着天一会儿沉入水里,一会儿又浮出水面,仿佛仍旧在用充满凌辱和刻骨仇恨的眼光紧紧盯住这四个朋友望着。
最后,尸体终于沉入了海底。朱后山用带着忧郁和怜悯神情的眼睛一直看着它。
“干得好,夫君!”李蜜激动地说,平时她是难得这样激动的。
“多么漂亮的一下!”熊广泰叫道。
“我还有一个儿子”朱后山看向辽阳侯朱载堪的母亲李蜜说,“我要活下去。”
“总之,”季桓之说,“这是老天爷的意愿。”
“不是我杀死了他,”朱后山低声地说,“是天命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