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为此与百官敌对,二十五年不朝见大臣。你虽然不是朝臣,但至少是皇室宗亲,却和东林党站在一起,都不知道体谅圣上吗?”
“可是,”朱后山说,“立嫡立长,向来是大明祖法,断不可违!”
“哼,立嫡立长?不过是迂腐儒生的省事之策。大哥读书广博,不会不知道,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有一半并非嫡长子。”季桓之道:“听说大哥前一阵子还去过东宫了?”
“这你都知道?”朱后山先是一惊,而后很快释然:季桓之身为锦衣卫指挥同知,有什么事是不知道的?于是他说:“不错,我去过东宫,还见到了太子。”
“太子与其说是太子,更像是个疯子吧?”季桓之毫不留情地说。
的确,那一日太子突然发作,杖毙刘淑女,令朱后山父子瞠目结舌。但太子打死老婆之后,又转瞬间哭哭啼啼变得无比怯懦,就好像精神随时在崩溃一样,真的有几分像个疯子。“但那都是被郑贵妃恐吓逼迫的。”朱后山说。
“被郑贵妃逼迫的?”季桓之冷笑道:“你怕是不敢说其实是皇帝逼迫的吧?当年圣上临幸太子生母,不过是一时兴起。王恭妃始终受到皇帝冷落、宠妃迫害、奴才欺凌,长期被幽禁在冷宫之中,最后哭瞎双眼,四年前悲愤而终。大哥觉得,这样的女儿的儿子,会成为圣上的继承人吗?”
“不管怎样,”朱后山说,“只要太子地位稳固。等圣上百年之后,皇位自然是太子的。”
“哈——”季桓之道,“‘只要太子地位稳固’,大哥,我觉得你说话越来越没水平了,至少真正的资深东林党人,不会这么说话。什么‘只要地位稳固’,大哥这么不负责任的吗?我看你还有你那些东林党朋友,需要的并不是一位合格的帝王,而是只需要一个听话的提线木偶罢了。帝王只需要垂拱无为,一切都交给大臣们,尤其是团结一心的东林党大臣们去做就足够了,这样的帝王,就是腐儒们口中的仁王圣君。至于他本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完全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他长子的身份罢了!”
朱后山叹了口气道:“看来你并不懂——”
“我懂,我有什么不懂的?”季桓之说:“前不久发生的梃击案,蓟州男子张差,持梃所居东宫,伤守门太监李鉴。被执后,供系郑贵妃手下宦官庞保、刘成主使。刑部提守主事东林党人王之寀揭发查明张差狱情。东林党给事中何士晋等主张追究主使,非东林党大学士方从哲等主张以疯癫治罪。几乎所有人都怀疑郑贵妃与其兄郑国泰欲谋杀太子。后来怎么样呢?皇上在慈宁宫召大学士方从哲、吴道南及文武诸臣入见,说不得离间他和皇太子。皇上与太子都不愿深究,就在昨天午时,以疯癫奸徒之罪杀张差于市,毙庞保、刘成于内廷了事。今天,又有消息说何士晋调外,王之寀削籍。大哥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了结吗?”
“皇上顾全大局,皇太子识大体,乃是帝王所为。”朱后山一向是以一种权威的语气评价时事。
季桓之呵呵笑道:“的确是帝王所为。难道大哥没有注意到,皇上召见文武大臣时,说的话是‘不得离间他和皇太子’吗?”
朱后山稍稍一愣。
“有人以为我当上指挥同知了,每天就是在镇抚司衙门里逛一圈,说两句不痛不痒的官话就完了。其实,梃击案发之后,皇上就密令我调查此案,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梃击案,不过是那帮喜好空谈的自诩清流的酸儒们导演的一出蹩脚的戏码罢了!”
“你的意思是……”
“太子就是黄盖啊。”
沉默,良久的沉默。
这四人不需要更多的解释,就已经有足够的理解能力去理清梃击案的真相了。
至于太子那一日为何会突然发作,无非就是被皇帝识破了计策,或直接或间接地训斥了他。再等回到东宫,被西李选侍挑拨了几句,火上浇油,因而暴怒,为泄愤怒而打死刘淑女。
最后,依然还是朱后山打破了沉默:“不管怎样,立嫡立长,乃是祖宗之法,断不可违。四弟,你执意要站在我们的对立面的话,我也不强求。虽然我们走的道路不同,但是我尊重你的看法,尊重你的信念。尽管我们为敌对的利益而战斗,我希望我们始终是朋友。”
“我同意。”季桓之微微颔首,因为娶了一位昆曲名家,受其影响,他如今的举止变得相当文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