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 源胜卿对季桓之的焦虑看在眼里,却没有任何表态,而是仍旧让他每天去海滩捡贝壳逮螃蟹回来做饭——拜师也不是无条件的,季桓之在海上漂了那么久,到岸上时身上已经没什么值钱东西了,交不起学费,只能靠杂役抵费用了。
而这一日季桓之拎着一篓海鲜刚踏入屋内,就感到一股强烈的气息,咄咄逼人,但杀气背后却又暗藏着一丝柔和的意蕴。他定睛一瞧,竟是一个闭目养神、神态安详的老人。老人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
“老夫乃是柳生石舟斋宗严,幸会。”
柳生宗严?季桓之听源胜卿谈论过刀法,他还经常提到一个人名,这个名字便是“柳生宗严”。
要说这武士刀法流派甚多,古流号称有两百至三百余派,比较知名的就有柳生新阴流剑术、香取神道流剑术、柏木流甲胄太刀打、宝山流太刀术、天流兵法剑术、当流剑术、示现流剑术、心形刀流剑术、柳刚流剑术、小野一刀流剑术、北辰一刀流剑术(某抗战电视剧出现过)、玄流大太刀术、神道无念流剑术、关流小太刀术、马庭念流剑术、鹿岛新当 流剑术、东军流剑术、真影流剑术、铁人实手流剑术、中条流 平法、直心影流剑术、神道流剑术、澄心流小太刀术、菅原本流小太刀、神传流击剑等。
这其中在当下最为知名的便是新阴流,当年足利义辉以一当百,用的就是这种刀法。而剑豪上泉信纲便是新阴流剑术的创始人。至于后来又叫柳生新阴流,是得名于他的高徒柳生宗严——也就是眼前这个老头。
三人坐定,喝了口茶,寒暄之后聊了一会儿。
“这么说您是来大阪短暂游历一段时间咯?”
“正是。”
柳生宗严点点头,说:“家康大人邀请老夫出仕,指导兵法。”在日本战国,剑法被叫做兵法,而兵法则被叫做军法。
“石舟斋来得正好,我新收了一名徒弟,想向您领教一下。”
“啊?”季桓之再蠢也知道什么意思,这是要让自己去和传说中的剑圣拼刀子。
“也好,不过刀剑无眼,老夫准备了两把竹剑,就以此为器械吧。”柳生宗严叫了下门外的随从,让他去在这里借宿的屋子拿来两把翠绿的竹剑来。
看到这个玩意,季桓之心里松了一口气。
季桓之接过竹剑拍了拍,感觉里面应该填充了棉花一类的东西,打到人身上不会很疼,就站起来到了院子里准备和柳生宗严比试了。反正对方是剑圣,输了也不算丢人。
柳生宗严取下打刀和肋差让随从拿好,也拿着竹剑走到外面空地上,而源胜卿就坐在廊檐下等着看戏。
柳生宗严握好竹剑,问道:“既然是比试,就应该先按照礼节自报家门,老夫柳生宗严,用的是新阴流,不知足下是什么流派?”
季桓之也学着样子行了个礼,说道:“在下季桓之,刀法疾光。”
“好,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说罢,柳生宗严双手握刀放在身体右侧,两腿扎马而立,眼睛流露着杀气直视季桓之。季桓之虽然比柳生宗严高一个头,但是刚接触到他的目光,就感觉气泄了一半,除了知道怎么拿刀剩下的全都不记得了。
柳生宗严看穿季桓之气势被压制,立马暴喝一声,小跑着冲过去,一刀斜斩过去。季桓之被他这么一叫唤,已经慌了,但不知道为何手臂立即做出动作,用刀脊挡了一下。虽然竹刀柔软,但是那股强劲的力道已然穿入了手腕,让季桓之小臂一阵发麻。
柳生宗严第一刀未得手,立即换到另一侧斜斩。
季桓之的思维正忙乱间,又感觉手臂好像不受控制一样做出动作挡了一刀。
柳生宗严觉得正面不容易得手,滑步到季桓之右侧向他肋部刺去。季桓之又觉得腿不受控制一样半转了个身子,甩手挡下了第三刀。
柳生宗严忽然收了刀,鞠了一躬:“老夫输了。”
本来为了等着第四刀已是满头冷汗的季桓之顿时松了一口气,用竹刀拄着地防止自己晕倒。
“石舟斋老先生果然技艺高超啊。”源胜卿鼓着掌称赞道。
柳生宗严却低着头说:“实在惭愧,老夫无颜在大阪传播剑术了。”
“不然,不然,”源胜卿劝道:“老先生没有赢,却也没有输啊。”
柳生宗严奇怪了,抬头询问缘由。
源胜卿解释道:“虽然老先生三招都未得手,但是我这徒弟一直处于守势,即便是你没有伤到他,他也未曾伤到你啊。”
柳生宗严听了这话,失神地喃喃道:“难道这就是许多剑豪们追求的活人剑?”
源胜卿未免觉得柳生宗严过于抬举他了,连忙说道:“活人剑?不不,我教他的都是杀人剑。”
三人继续坐好,回味着刚才的比试。
柳生宗严连连称赞季桓之:“我本以为他已经自乱阵脚,没想到慌乱之间还能防下三剑,老夫实在敬佩。”
“哪里哪里。”季桓之其实明白为什么源胜卿要他苦练反应,为的就是让精准的动作变成一种本能,这样即便是在险境之中也能保全自己。这一点在秦世濂座下也学过,但没有下足够的功夫,反倒是在异国被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乡训练出来了。
柳生宗严感慨从未见过这么快的剑术,即便是师父上泉信纲也达不到此等速度,实在不负“疾光”之名。而同时宗严心里一直有个疑问,那便是源胜卿在日本兵法界有一定的名声,但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如何有现在的境界的,今日又从起弟子处体会到了绝技的厉害,他忍不住再一次问道:“胜卿大人究竟师从何人?可否告知?”
源胜卿心里暗笑:告诉你你也不认识。不过对方既然是剑豪,多少会知道点行内的传说,那就给他一点点拨吧。于是他取下腰间的佩刀,递给柳生宗严:“请看。”
柳生宗严擦了擦手,接过刀先看了一遍刀鞘和柄卷,接着缓缓拔出刀身,他发现没有这把刀没有黄铜笄,而是暗扣结构,已经有些奇怪。再等看清刀身上的铭文,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看刀、又看看源胜卿,蹦出一句令旁边的季桓之极为震悚的话来:
“尊师竟是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