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从手中滑落。
朱翊钧感官灵敏,他听到不寻常的动静,便慢悠悠地转出来走到阁子正间,随口问道:“怎么了,什么便笺?”
“呃,没事没事。”赵志皋假装自己老糊涂,想糊弄过去。
“赵大学士手都哆嗦了,怕是中风了,还说没事?”朱翊钧走过去,精准地找到了赵志皋想藏的便笺,动作轻盈地拿起,打开来细细品读。
赵志皋虽然上了年纪,但眼也不瞎,他清楚地看见,皇帝的脸色随着阅读的深入,变得愈发难看起来。当皇帝的双眼闪着光像是要喷出火来的时候,他赶紧垂下头,专注于整理其他便笺了。
“好大的胆子!”朱翊钧想将便笺猛掷在地,然而轻盈的纸张就如白鸽一样在屋内滑翔,打了几个转方才盘旋落地。他气得吼道:“竟敢妄自揣度朕的想法!这封便笺为何会流入内阁,它究竟是何人所写的?”
赵志皋小声嘟囔:“人家署名了。”
失了面子的朱翊钧又更没面子地自己弯腰将便笺拾起来,拉倒末尾一瞧,果然有署名。
“还真是敢作敢当,光明正大啊!这个人自称南镇抚司力士的季桓之究竟是谁,叫人仔细查!”
刚说完“仔细查”三个字,朱翊钧又将便笺末尾的署名再看了一遍,隐约觉得这名字似乎听谁提到过——等等,这不就是孔定邦上回所说的驿馆案疑犯的姓名吗?他逐渐冷静下来,寻思道:身为囚犯,被羁押在诏狱中,竟能写出这样一封书信,几经周转送到朕的手里?而且……
朱翊钧将那一行最令他恼怒的话又默念了一遍:盖陛下之意,与世宗皇帝大议礼略同。
“好小子,竟然能看穿朕的意图。”朱翊钧的怒气渐渐消了,自言自语道:“有这般头脑,也算是个人才。”
赵志皋倒是会见风使舵,问:“那皇上打算怎样处置此人?”
朱翊钧背着双手来回踱了十几步,道:“纸里包不住火,宁夏的军报一封封送进兵部,迟早全北京城的人都知道会同馆里死的是个假总兵。倒不如快些将此事了结的好。”
赵志皋便继续问:“恕老臣愚钝,不知皇上具体想怎样了结?”
朱翊钧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张白纸,提起笔亲自写下了一道圣谕。
赵志皋歪头看着内容,不禁吃惊地瞪大了一双浑浊老花的眼睛。
圣谕上主要是几条内容,其一、往后锦衣卫由指挥使骆思恭掌领,其二、北镇抚司千户高缙调任东厂担任掌刑千户,其三、高缙调任后,职缺由南镇抚司力士季桓之补任。
赵志皋官场经验老道,不免从中看出万历精熟的帝王之术来:掌领锦衣卫的原本是左都督岳希桐,但圣谕上说以后由指挥使骆思恭掌领,却并没有说不让岳希桐管了,显然是要故意制造矛盾,让锦衣卫的内部也形成明显的两派势力。高缙身为岳希桐的亲信,而岳希桐与东厂不和,人尽皆知,皇上却偏偏让高缙调赴东厂;这是因为岳希桐乃是正一品左都督,骆思恭是正三品指挥使,要比左都督低一头;调走岳希桐的一个得力助手,就可以均衡两方势力。而调走高缙后,让那个胆子大到敢给皇帝本人写信的季桓之连跳七级担任千户,则是因为此人职级相当低,又没有后台,突然让他担任比原来高到天上的职务,自然会对皇帝感恩戴德、效犬马之劳,而皇帝性情上又喜爱那种特立独行、脑子又聪明的人,所以才会下这样的命令。
而朱翊钧接下来的话,表明赵志皋揣测的应当大差不差:
“往后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