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无云,蔚蓝澄澈。
西林猎场的天空如三年前一般清新,极目远眺仍可看见连绵起伏的青山绿翠,而林间穿梭不息的鸟儿亦啼鸣的欢快,正顺着微凉的清风远远传送过来。如此好天气的确适合狩猎,云琅手握良弓骑在高头栗马上,看着那抹还不知情的杨桃色在面前飘飞,耳畔更是被金锣声震得“嗡嗡”作响,一时有些恍惚。
“皇上决意让敏珊下嫁夏烈王,时间定在三月之后。”当这句话自姐姐的口中缓缓说出,自己竟然一时没明白过来,而后便听姐姐嘱咐,在陪公主守孝的三个月尽量迁就她一些,剩下的日子已经是屈指可数。
“发什么呆呢?”乐楹公主笑盈盈策马过来,窄口箭袖的紧致束身马装更显身姿玲珑,脚上的牛皮金线小靴簇新明亮,“听皇嫂说,雪团就是在前面密林里抓到的。”虽然云琅近日对她态度大改,说话间仍是商量恳求的口吻,“我射箭不过是花样子,猎不着东西的,你陪我去找一只好不好?”
告知消息应该就在今天,到时侯该会如何的天翻地覆?云琅略微蹙了蹙眉,并未将情绪停留在脸上,“你呆在青州那么久,不是常到躲在校场楼上偷看的,怎么也不见有丝毫长进?”他尽量用往常说话的语气,嘲弄似的笑道:“早说你是笨手笨脚的,等会好生骑着马,可别丢得太远找不到人。”
乐楹公主并不以为意,眨眼笑道:“那好,你可是答应了。”
二人说笑的样子落在明帝的眼里,眸中神色仿镜封似的不见波澜,手中的茶水却晃出一圈涟漪,低声自语道:“敏珊她----,将来一定会恨朕罢。”醇厚凝重的声音略微停顿,带着绵长的怅然若失,“要恨,也只有随得她去了。”
“fd----”慕毓芫轻轻握住他的手,细心的抚平金线云纹袖口间的褶皱,缓缓说道:“人由父母养育成人,长大后自应为父母舍身守孝,而公主是由天下百姓供奉,亦当为天下百姓保安宁。”她仰面向湛蓝的天空望去,一如既往的柔和微笑,“况且皇上何尝舍得让公主远去?她将来总会明白这些道理的,怎么会恨呢?”
----将来,如同自己一样在荆棘中跋涉向前,没有退路亦不能停留。到那时,便会明白保全自身已是难得,少年的梦自然也就醒了。
明帝凝目在她的微笑里,轻叹道:“不错,她总会明白的。”
“皇上准备让谁去送亲?”慕毓芫望着渐渐隐于密林的三个身影,最深处的海陵王显得意气飞扬,不禁微微一笑,“想来再不会有别人,应该是敏玺罢。”
“嗯。”明帝沉声点点头,华盖的帷幕在他脸上投下阴影,脸上已经收敛了方才怅然的神色,“敏玺从小跟着朕长大,虽然少年骄傲些,心性却还是直爽无二的,因此打算让他多去历练一番。再者说,敏珊断然不肯安分的答应婚事,路上不知道会出什么风波,她跟敏玺相熟,跟随在一起应该会好些。”
慕毓芫垂首想了想,问道:“皇上,打算如何告诉敏珊呢?”
“还能如何?”明帝端起茶水饮了一大口,仿佛要把胸间的郁结之气清洗去,站起身朝远处望去,“等狩猎回去就直接告诉敏珊,要哭要闹都预备着,便是捆着也得嫁给夏烈王的世子做王妃,决不能让她由着性子胡来。”
“嗯,得好生哄着敏珊了。”恐怕事情并不会那么顺利,慕毓芫想到乐楹公主那不顾一切的性子,不由蹙了蹙眉。
皇帝之所以着急将公主下嫁,除却夏烈王派来的遣臣请词不断外,还有着另外一个担心,那就是太后的身体已经是日渐衰微。若太后薨逝就得三年守孝,公主身为皇家子女自然不能破例,而眼下藩王们各怀心思,正需要朝廷给予妥当的安抚和稳定,因此事情才会如此迫急。
“皇上,老臣还有些话要说。”太傅梁宗敏已经将近七十,满脸的皱纹和雪白的发须更显出他三朝重臣的姿态,“此次公主下嫁非比寻常,夏烈王历年在朝廷和他人跟前摇摆不定,该去的人可否安排好?需得找几个稳重妥当之人,不然去的人反被夏烈王收买,让朝廷损兵折将倒是不划算。”
话虽然不错却难听了些,明帝心中不悦,却只笑道:“太傅担心的是,因此派高鸿中和贺必元一起前去,一文一武,也还算是比较妥当。”梁宗敏把高鸿中的名字在嘴里念了一遍,显然不大满意,皇帝不等他说话又道:“不过是去主持一下婚礼,正经事也轮不到他们,太傅不必太担心了。”
杜守谦看了看皇帝的脸色,忙上前回道:“皇上,今晨收到青州密报,霍连王最宠爱的二王子在赛场上不慎堕马,最后不治身亡。”众人的注意力果然都被吸引过来,梁宗敏也不好再过于絮叨,“后来追究起责任来,竟是大王子的人在马鞍上做了手脚,霍连王一怒之下便将其囚禁起来,自己也因此一病不起。”
“此事只怕没那么简单罢。”傅广桢撸着胡须摇了摇头,垂首想了片刻,“不管事情究竟真相如何,霍连国都少不了几年的动乱,对咱们终究是件有利的事。”
“傅大人说得不错。”杜守谦近年时常陪伴皇帝左右,俨然已是私密要臣,因此言谈举止间并不拘束,侃侃而论道:“霍连王已经日渐衰老不堪,经此一事更是加快他的死期,而王储们对王位的争夺亦会加剧。王子们忙着自己的将来,国中派系纷呈而立,自然也就难以顾全其他,正是我朝大举肃清边境之时。”
----安国内,肃边境。想到即将到来的波澜壮阔,明帝不禁心潮起伏,只是诸多琐事还得一件件去梳理,眼下的国内更是需要良好的安定。那么,有些东西注定是要割舍的,明帝在瞬间更加坚定决心,起身道:“此事放在明日早朝上详议,你们都各自下去赶紧准备折子,不得陈词滥调敷衍了事。”
“是,臣等准旨。”群臣整齐有致的声音,依次告退出殿。
看着臣子们兴致勃勃的离去,明帝却陷入另外一层烦恼中,到底该如何向天真懵懂的妹妹开口?沉默良久,方才侧首问道:“敏珊呢?他们也该从猎场回来了吧?去给朕传她过来。”
多禄小心的上前几步,回道:“已经在偏殿等着,奴才这就去请。”
远远的便听到乐楹公主身上的金铃声,进来时身上已经换上簇新的湖色宫装,轻薄宫纱衬出她步伐轻快,笑着上前行了礼,“说好让我们痛快的玩一天,有什么事如此着急?”
“你们先到外面去。”明帝朝云琅和海陵王挥了挥手,指着身边的位置让乐楹公主坐下,毫无征兆的问道:“敏珊,你也不小了,有没有想过要嫁人?”
乐楹公主先是一愣,继而飞红了脸,低头害羞道:“我是女儿家----”她目光迅速的朝外面看了一眼,咬了咬嘴唇,“婚姻大事,当然是听皇兄安排了。”
“是啊,皇兄替你安排了一门好婚事。”明帝抓紧了乐楹公主的手,不愿去看她因错会意思而幸福眩晕的笑颜,愧疚的别开目光,“夏烈王的独子一表人才、为人更是难得的妥帖,朕想让你嫁过去做世子王妃……”
“什么王妃?”乐楹公主仿佛以为自己听错,不可置信的抬头问道:“什么夏烈王的世子?我为什么要嫁给他?皇兄,你到底在说什么?”
“公主下嫁藩王自来有之,朕要你去做世子王妃,以保西南的安定----”明帝一把抓住欲要挣脱的乐楹公主,忍痛道:“朕意已决,公主下嫁的妆奁也已经准备好,此刻不许你任性胡闹!”
“我任性?胡闹?”乐楹公主终于明白方才的话,她力气单薄挣不开皇帝沉稳刚劲的手掌,泪盈满眶反问道:“原来,这就是皇帝哥哥给我安排的好婚事?皇帝哥哥大概不记得,当初在母妃面前说的那些话,你说……”
“够了!”明帝粗暴的打断她,“朕没有忘记----”心口猛得生疼,费劲的抑住自鼻腔窜上来的气流,松手道:“是朕对不起你,要恨就很罢。”
“不,我不嫁!”乐楹公主用力的推开皇帝,自己反被震得倒退了几步,抬起袖子拭着脸上的泪水,湖绿色的宫纱洇成一团团墨青之色,“皇兄要做一代明君,自然不在乎妹妹一生的幸福。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大不了一死,我也不嫁给那莫名其妙的世子!”
“站住,不可胡来!”明帝气痛交加,眼睁睁看着乐楹公主掩面痛哭跑出大殿,不由回头怒喝道:“蠢材!怎么不拦着公主?”抬脚朝不知所措的小太监踹了一脚,却见侧殿门口一袭绯罗水云纹轻衫微晃,方才稍微遏制住心头之气。
“皇上,不必太担心。”慕毓芫挥手摒退惶恐不安的宫人,待到跟前的人都系数退干净,轻声说道:“云琅已经去追了,应该没事的。”
“嗯。”明帝目光复杂的望着远处,微微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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