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到了启元殿时,明帝却还没有退朝。地上镶金平砖光滑如镜,隐隐的仿佛能映出人影来,偏殿内只有几名执事太监,肃然立在四角。内门的落里放着一尊暗油油的五足瑞龙大熏炉,炉盖微微凸起,正中置一仰莲瓣宝珠金纽,镂刻着桃心状忍冬纹,上下衔接处嵌着如意卷云形卡口,炉脚五足五环相套链条,甚是华绮精美。
慕毓芫走到蟠龙大熏炉前,在锦盒内捻了一些百合香屑,手势微微一松,那香屑就从指缝间纷纷扬扬飘下去,仿佛是从天而降的漫天雪花。
乐楹公主直嚷有趣,也跟捻了小半把往里洒去,就听见一阵脚步声走近,一个中年大臣的声音说道:“……青州一事还请皇上斟酌。微臣以为,最好近日就下旨,此事不宜在耽搁… …”那大臣转出门看见乐楹公主,忙上前行礼,“微臣见过乐楹公主,见过… …”抬头看到慕毓芫,却是一怔。
“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明帝笑盈盈走过来,对二人笑道:“朕刚吩咐了王伏顺备车,过会就去云曦阁。”又回头道:“高爱卿,你先退下罢。”
慕毓芫上前行礼,“臣妾给皇上请安。”
乐楹公主调皮的行了个礼,嚷嚷道:“皇兄,什么时候藏了个美人在身边,连我都不知道,今天总算遇见了。”
“朕平日太纵容你了,说话越发没大没小了。”明帝微微一笑,刮她鼻子说道:“她是你的皇嫂,不许美人美人的乱叫。”正在说笑,就见椒香殿里的小太监跑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禀道:“宸妃娘娘,桔梗砸碎了熹妃娘娘的东西,正在咸熙宫受罚,你快过去看看罢。”
慕毓芫微微诧异,奇道:“无端端的,她去咸熙宫做什么?”
“别急,朕跟你一起过去。”明帝扶着慕毓芫上了龙辇,又吩咐乐楹公主,“你先回凤鸾宫,不许跟着胡闹。”乐楹公主嘟了嘟嘴,急得连连跺脚。
咸熙宫大殿台阶下,桔梗已跪了小半个时辰,汗水一滴滴顺着脸颊发梢流下来,幼小的身形越发显得单薄不堪。良久,熹妃自己先忍耐不住,怒道:“好一个有骨气的奴才,以为不说话就可以了么?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
桔梗觉得头晕眼花,耳朵里也是嗡嗡直响,周围人说什么渐渐听不真切,只记得上午奉命来咸熙宫取东西,谁知道等了半日也没人出来说话。雪团生性活泼,耐不住就跑了下去,周围突然出来一群人又嚷又叫,吓的雪团一溜烟跑进了大殿,接着就听里面“哐当”一声,有人惊呼:“来人啦,娘娘的玉佛打碎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见熹妃气势汹汹走出来,太监们不容分说将自己摁住,在台阶底下跪到现在。
一个小宫女跑下去扇了几巴掌,桔梗吃痛不轻,却紧紧咬着嘴唇不肯哭出声来,熹妃愈加恼怒,喝道:“你没吃饭么?给本宫用力打!”小宫女撩起自己袖子,又用劲扇了几巴掌,朝熹妃回道:“娘娘,她仿佛要晒晕了。”
正在此时,旁边雪狸“嗖”的蹿跑出去,熹妃更是恼怒,喝道:“来人,还不快把这畜生打死?”
一个小太监握着木棍上来,迟疑道:“这个,那宸妃娘娘… …”
“她什么她,赶紧打死了扔出去!”
小太监吓得一哆嗦,刚要下手就听一声通传,“皇上驾到!宸妃娘娘驾到!”咸熙宫大门顿时涌进赫赫一群人来,宫女、太监、銮仪卫迅速占列两旁。
明帝静声问道:“怎么回事?”
熹妃起身指着雪狸,恨恨说道:“这个小畜生,砸碎臣妾心爱的玉佛,跟着的人也不好好□□一下。没规矩的奴才,养的东西也不是好的!”
这便是指桑骂槐了,慕毓芫微微动气,却也懒怠与她口舌之争,只淡淡吩咐道:“来人,把桔梗和雪团都带回去。”
熹妃见她镇定如常,越发恼怒起来,“宸妃这是做什么?要偏袒自己的奴才么?莫非新来,就不知宫里的礼数?”
“好了,为只玉佛也值得惊天动地?”明帝瞥了熹妃一眼,不耐烦地说道:“大中午的,还不赶紧回去歇息着?回头朕让王伏顺给你送新的来。”
若是别人自然顺着台阶下了,偏偏熹妃性格骄纵,生来不知谦让为何物,气道:“她的奴才不是,难道教训几句都不可以?皇上凭什么一味偏袒她?”
“凭什么?凭朕是天子!”明帝见她当着众人质问自己,气得扬声道:“你这么高声跟朕说话,又是那门子的规矩?亏你还是一宫主位,也学得跟那市井泼妇一般,无理取闹!”
慕毓芫只觉听得烦躁,心下不愿意将事情闹大,看着惶惶不安的宫人们,更是觉得闹的不像话,遂劝道:“皇上,还是先回去吧。”
明帝缓和深色刚要走,熹妃却指着慕毓芫哭道:“如此不知廉耻,甘侍二夫的女人到底又什么好?别人的皇后,用得着你来心疼么?”慕毓芫闻言一震,心口一痛别过头去,反倒说不出话来。
空气里是死水一般的沉默,好像寒冬腊月结了冰似的,明帝额上青筋暴涨,原本俊朗的面容亦微微有些扭曲,气极反笑,“如此说来,都是朕的不是了?还是应该把你放到香案上供奉着才好?”就听“啪”的一声,明帝一巴掌扇在熹妃脸上,“熹妃董氏言行无忌,恣意犯上,自今日起抄讼《妇德》以省自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咸熙宫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