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异常。
死掉的蒂塔才是最好,也最美的蒂塔。清澈的鲜血染在她如玉的脸上缓缓流淌,简直是一副绝景。
但维塔皱起眉头,不对,自己想看的可不是尸体。自己还低着头干什么?想见的人不就在自己的眼前吗?
他忽然发现自己有些紧张,有些忐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右边裂成四瓣的眼睛,以及右脸如同草皮一般的凹凸不平。倒不是害怕玛丽莲会因为自己的失控一拳把自己干掉,只是维塔觉得自己现在形象十分差劲,压根不是适合重逢的模样。
直到几秒钟后,维塔才收拾心情。抬头,玛丽莲已经结束了冲锋的姿态,离自己几步之遥,用手指轻轻旋着她银白的发丝,似乎也在因为自己冲锋跳跃至纽扣之上而衣冠不整感到苦恼。
沃芙撇了撇嘴,觉得他们俩的心态和十几岁的小孩子根本没什么两样。嗤,他们长这么大都没谈过对象?
悄悄离两人远些,沃芙踱到艾比和约瑟夫跟前。精灵的尸体上残留的魔法波动正飞速消散,骑士倚靠在艾比怀中,想来很快就能恢复。自己还要给他重新做一双眼睛,说不得还要再客串一下心理辅导……
咦?
没有任何预兆。
没有丝毫准备。
骤然间,无论是即将重逢的人,还是心里泛酸的老年人,忽然发现周遭的一切都不见了。他们都忽然置身于一片柔和的白光里,不说五感,连自身的存在都几乎要被这柔和的白光完全溶解,消除。无论是重逢的强烈喜悦,还是埋藏在心中的不屑与发酸,都不堪一击,脆弱至极。如同午间的白霜,悄无声息间蒸发殆尽。
除了维塔。
他忽然回过神,捂住嘴,干咳两下。每次咳嗽都有如大块水滴的黑暗从嘴角冒出,而黑暗中白色的花朵反射着周围莹白的光,竟然炙亮的比太阳还要耀眼。
维塔左右环顾,无法找到玛丽莲或是艾比的身影。心中越来越凉,他甚至分不清眼下的状况究竟是现实还是幻觉。
不对,有方法可以分清。维塔手一翻,扯到了连接着他和艾比间的脐带。上面所有眼球都停止了转动,其中蕴含的那来自赫里福德工业区的工人黑户因为横死而不灭的愤怨,此刻居然像是获得了永恒的宁静般,宛若将死。维塔想顺着脐带前进,至少要去和自己的同伴汇合。
却忽然间,感觉到自己心口的发凉似乎并不是心理因素,而是实实在在的有东西在那里,温度越来越低。
维塔伸出义手去摸,发觉是之前从帝皇那里得来,因为担心失控以及可能会增大艾比的负担,而一直没有使用的月光剑碎片。碎片在这片莹白的环境中几乎变得完全透明,晶莹剔透。等等,这是月光剑的碎片,它在这月色般的莹白中变得异常……
维塔抿嘴,忽然想起蒂塔生命的最后一直凝望着夜空。她死前还一直控制着约瑟夫,如果自己是蒂塔,会怎么做?
似乎想通了一切,维塔握着月光剑碎片的手握的更紧了些。而这碎片透明的程度越来越高,是幻觉吗?维塔似乎感觉到它在疯狂渴望着被挥动。
直至后来,仅仅是维塔手臂的轻颤,月光剑碎片的剑芒便不可抑制的要涌出。让维塔不得不把这碎片往自己身后安全的地方一扔。
但剑芒却还是挥舞出去,撕破了维塔周围的莹白,将他吐出的,如同气泡般黑暗推的更远。
而维塔却感觉一阵麻木。他望着被撕开的银白帷幕,抬头,向帷幕外望去,心中渐渐只萦绕着一个疑问,让他下意识间,脱口问出:
“月亮,这世界究竟有几个月亮?“
“一个,母亲当然只有一个。”
预料之外,居然真的有人回答自己。维塔侧目,被月光剑碎片撕开的莹白帷幕中,自己的身旁,站了一个眉心被洞穿,机械零件在中裸露的老人:
袭德。
袭德像是个真正的老师般,与维塔并肩。指着天上,轻声解答:“真正的月亮只有一个,但天上却有假的月亮。假的那层,千年来人一直看到的那层假的被你们的骑士放到了地上,那现在这个,就是真的了。”
维塔沉默。
而袭德吸了吸气,面对维塔,忽然间像鼓起了一生最后的勇气般,小心翼翼的向维塔问道:“阁下,你所看到的,这真正的月亮,是什么?”
“腐尸。”
“……是吗,哈。原来真的有人是被母亲所独宠,”袭德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榨干了生命最后的余温,坐下,声音已经听不出任何悲喜:“我看到的月亮,还只是月亮。”
袭德的眼睛已经完全蒙上灰雾。维塔沉默片刻,重新拉起连着自己和艾比的脐带,前进。
这次被交换下来的月亮是假的,可假月亮的莹白已经被月光剑碎片破开了一个口子。而口子还在越来越大,那么,迟早,迟早……
迟早这口子会破到约瑟夫头顶,让他看见那真真正正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