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窗棂,莉亚便醒了过来。从草垫子上起身后,她先从灵石炉灶里聚起火,把整个屋子都暖起来,便开始着手准备吃食。她觉得自己都快饿死了,知道等到科尔文一起来肯定也会想吃些什么的。现在的场景一时让她想起从前,有次她给科尔文煮了粥,他便胡乱盲猜她的年纪,两人还为这事争辩了许久。水壶已经热上了,趁烧水的空当,莉亚往另一只锅里加了些香料,调完正好水沸,又往开水里掷进一些香籽。
莉亚正在厨房搁板桌前忙个不停时,身后传来科尔文起身的响动。他故意放轻脚步靠近过来,用下巴轻蹭着她的后脖颈,他脸颊和下颌上的新胡茬带来微微的刺痒感,惹得她周身一颤,一阵酥麻瞬时通遍全身,直达脚底。这样的感觉无比享受,莉亚无声地笑起来。
“我还以为你会再睡久点呢。”她边说着,边从肩膀上扭回头看他。
“你起来后我就冷,我想让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一直都要在。”
“那些船上肯定会很挤的,我想你会得偿所愿的,”她顽皮地调笑道。“哎,你说浩克号会在岸边等我们吗?”
科尔文点头,别过方向轻吻她的耳垂,害得她倒抽一口气。“不要,科尔文。我可不想把你的食物煮焦,不要让我分神。浩克号会把我们带到普莱利,然后呢?”
“我们会穿过几座山,去到廷顿教堂,把那里的大主教一起带回。他是我们要救的最后一个人,然后我们会在船上待上一段时间。毕竟我们要去的新大陆离这儿很远,需要横跨大洋。”
“你说过圣球的使命就是把我们带到那里,”说着,莉亚边搅动起面前的粥,勺柄传来的厚重浓稠感让她满意地点了点头。“浩克号会是我们的领航船。”她的眉头皱了起来。“那马丁呢?到现在我们还没有提到他。”
科尔文略显凝重,点点头道,“他选择留在这儿,保护他的外孙女。希乐尔会成为科摩洛斯国的皇后,马丁则会做她的谋士与护卫。还要过好些年大灾难才会将这里的人全部毁灭。至少现在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也知道了她绝不能触碰的禁区。”
莉亚叹了口气。“你当时一定很难吧——要亲手毁掉她对自己贵族身份的认知。是你在塞姆普林弗大教堂找到的她,也是你最终告诉了她真相。”
科尔文颇不以为意,轻耸了耸肩道,“想想你这些年遭受的苦楚,莉亚,我认为她的痛苦和损失远不及你。她会成为皇后,可不是监禁在地牢里受苦。虽然她的婚姻不会幸福,但她能享受到的一切远比还是贱民时要多得多。更何况,她还能操纵朝权呢。”
“你是从我父亲的圣书上得知她全名的吗?”莉亚问道。
科尔文点头。
莉亚端上来两碗粥,里面加入糖浆和葡萄干调味。两人风卷残云般吃下肚去,莉亚从另一个灵石里聚集起水流,各自清洗了粥碗。
“昨天你可答应我今天再说你是如何从狄埃尔的地牢里逃出来的,”清洗完毕后,莉亚追问道。“我原想着有可能是马丁救了你,但现在我却不这么认为了。”
科尔文摇了摇头。“的确不是。但的确是他调出药剂,造成我生病的假象。他是非常高超的制毒师。我病了好些日子后,他又用了些浆果汁在我的脸上和胳膊上搞出些疱疹,看起来就像得了瘟疫。重要的还是造出我生了重病的谣言,百姓口口相传,很快流言便散播开来。我知道自己可能要在地底的某处监牢里度过严冬,一想到你在妖姬巢穴里经受的一切,我也以十足的勇气去面对我要经受的考验。那里没有毒蛇折磨我,倒是有成群的耗子。狄埃尔时常
来探视,想让我说出马尔恰娜的位置。为了找到我妹妹的下落,他几次利用职权中断王太后处决我的计划,只为留我一命。只要我一日不说出口,他们便无计可施,就这样日复一日地拖延下去。”
“这是没错,可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呢?”莉亚紧紧追问。
科尔文开始在房里来回踱起步来,仿佛一下子回到当年,他还在米尔伍德养伤的那些时光。莉亚不禁猜想他是否还会再抓起扫把当作剑,在她面前挥舞起来。想到此,莉亚差点笑出声来。
“狄埃尔放我走的。”他简单地说道。
“什么?”
“你必须考虑到,我和狄埃尔花了很多时间在一起聊天。他做这个决定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可慢慢地,他转变了想法。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在大灾难的手下,他开始相信你的警告最终会成真。他问我很多关于你的事,还说他相信你没有死在灵石熔炉里,说你一定还活着待在某个遥远的地方。他开始思考你的真实身份,想你是否能被劝服,进而解除加在他身上的诅咒。我想他之所以扣押了我那么久,就是因为他相信你一定会回来找我,把我救出去。可我怎么能向他解释说你已经是大主教,和米尔伍德大教堂的命运紧密结合在一起了呢?你将永远和大教堂息息相关。我们都是这样。”
“你说得没错,可就像你昨晚向我解释过的,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注定要将她重建起来。虽不是我亲手做到,可我的一个子孙会完成这件事。原本我并不知道自己还能获得自由,离开大教堂,经你这么一说,我全都明白了。想象一下,科尔文。想象我们的一个儿辈或者孙辈会回来这里,把所有大教堂一座一座重建起来。这一定是要花上好几个世纪才能完成的浩大工程。”
科尔文点了点头。“在我们完成这使命前,这块土地上的亡魂会成倍增加,滞留在这片土地上闲荡。他们会像蚀心邪灵一样堆积成山的。我们一定得解放他们,莉亚。我们要让他们全部重获自由。”
莉亚郑重点头,脑海中浮现出大主教的身影。“所以你就趁机劝服狄埃尔放你走?”
科尔文摇头。“不。我的劝说一句也没能打动他。到最后,在他的一个仆从死于大灾难后,他再一次来到关押我的地牢里。他剥下了那人的衣服给我,让我换上。然后承诺他会昭告天下,说我已经死了,实际上却放我当夜离开。”
莉亚闻言,前额微微蹙起。“他肯定是想跟着你找到马尔恰娜的下落。”狄埃尔的“好心”让她紧张起来。
科尔文点头。“那是自然。所以我才先去了弗什,而不是这儿。我去那里有两个原因: 一是去找我的圣书,二来也是想给你带样东西。这件东西,我希望你能收下。”
“是什么?”莉亚口中问着,好奇地倾身去查看。
他解下腰带上系着的小口袋,拿出里面的圣球,然后在袋子的最深处摸索了一阵子,取出一只婚戒。
“这戒指是我妈妈的,”他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她被埋在我那座宅邸的一只尸骨瓮里吗?我还说怀疑她是被活埋的?”
莉亚点了点头,眼睛却不觉在惊奇中瞪大起来。
“我打开了她的坟墓,里面只剩一身寿衣,还有这枚戒指。记得你曾经跟我说过,假若死者不想把戒指带到伊渡米亚,那我们不妨在这里用上它们。”说着,他走了过来,牵起她的一只手。“你愿意戴上它,作为我们婚姻的象征吗?”
他的一番话在莉亚身上激起一阵幸福的暖流,微微颤抖着,她点了点头,一枚戒指便经由科尔文的手指轻轻滑上了她的指肚,大小刚刚合宜。技艺精巧的金匠将这块金子雕琢得宛若天成,通体装饰着细小的圣符花纹。
“那么作为回应,”莉亚从上衣里拿出在她还是个孩子时从墓地里找到的那枚戒指,“你愿意戴上这枚戒指吗?在德豪特大教堂底下的牢房里,你把它还给了我,我用了些线头把它做成一根项链,戴在我的银丝软甲下。”她用力把上面的细线扯断,将戒指戴在科尔文相应的手指上。戒指的尺寸与他的手指也恰好吻合,好像它生来就是属于他手指上的一般。
“自打孩童起,这只戒指就一直没离开过我,”她喃喃道。“现在想来,自始至终,它都是属于你的。”
科尔文身子前倾下来,充满温情地吻着她。而她也充满喜悦地承受着他的温柔。
“你的故事还没讲完呢。那你是怎么从你的宅邸里逃出来的?”她轻推着他的衬衣前胸,提醒道。“狄埃尔可不是心善之辈,更不是能轻易蒙混的傻子。我敢肯定,他派了人来跟踪你。”
“没错。但我们两个都没料到的是,跟踪我的人竟然是努瑞克。努瑞克是他在普莱利的名字,他在我父亲手下做过管家,那时他叫希尔保特。同样,他还是一名为你父亲效力过的艾温斯林,当年他的使命就是把还是婴儿的你安全送到米尔伍德。因为封印符的作用,他也没办法说出他所知道的事实,但他已经尽全力暗示真相的指向了。从我还是个孩子起,他就不停地给我讲普莱利王子丢失的那个女儿的故事。我猜他的家族就定居在普莱利,而不止是只有普莱利血统这么简单。你明白了吧,莉亚?你父亲把努瑞克派到弗什,到我父亲手下做事,而他又成了我的谋士和朋友。他知道你的身世,也知道你的下落,可直到封印解除,他才有机会说出真相。昨晚我说过,希乐尔和我乘浩克号离开德豪特教堂时,我被分配到一个船员的舱房里,我没说的是,那个船员是马尔克姆——也就是梅德罗斯。就是在船上,他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盘托出,把你父亲的那本圣书给了我。幸亏有他,这么多年一直为我们把它保存了下来。”
想到父亲和他利用先知神力为自己安排好的一切,莉亚心中感激,面上微微一笑。“那密令呢?”
“你父亲专门在圣书上写了几页给我的话,用的是我的语言。在那上面他解释了要想得到密令,我需要先从希乐尔那里拿到十字圣球,把它带给梅德罗斯,梅德罗斯可以看懂圣球,让圣球运转。至于密令具体是什么,昨晚我告诉过你了,就是圣骑士仪式上给你的赐名。”
“然后在回家的旅途中你一直在翻阅圣书,虽然你没能解开全本,但至少可以阅读部分。接着,第十二夜就来了。当夜你和希乐尔摊牌,将潜伏在她体内的蚀心邪灵逐出体外。可她肩膀上已经印上了妖姬烙印,永远不可能摆脱掉它,但这段清醒的时间足够你跟她解释她的真实身份以及她所犯下的错事。”
科尔文手摩挲着下巴,点头赞同。“努瑞克帮我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弗什逃了出来,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带到你身旁,不得不说,他真的是经验丰富,身经百战。他知道我们会想要单独相处,所以已经先一步去找浩克号,等着最后和大家一起去到新大陆。虽然他没来,但他真的很想见你,莉亚,毕竟他曾鞍前马后为你父亲尽忠服务了那么多年。”
莉亚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现在天已经大亮了。“我想是时候去普莱利了。”她放平手掌,轻轻抚过搁板桌面。“我会永远记住这厨房的,这里承载了我最早的记忆。离开真的是一件伤感的事,我知道,这一走,就是永别了。”
科尔文牵起莉亚的手,放到嘴边吻着,“我们会在新大陆上重建它们的。而且,总有一天,我们的子孙会回到这里,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我们会重建的,莉亚。我们会全部重建起来的。”
莉亚紧握着他的手。“即刻灵验。”她小声祈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