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卫觉得自己是斗败的武士,丢盔弃甲,丧魂失魄,雪儿的身影充满心灵。到教室上课,到食堂吃饭,到图书馆自习,到球场打球……虽然一如既往,却度日如年。好不容易挨到周二,他有一种冲破黎明前黑暗的感觉,想起甜蜜的初吻,一股暖流荡漾全身。食堂还没开门,他就捧了碗盆倚门等待,门开,他像子弹壳一样飞进去。
洪卫匆匆扒完晚饭,飞快回宿舍,仔细收拾了一下自己,缓缓走出学校,走向五台山体育馆。太阳早已落山,只有暗白的光线淡淡包裹着世界。正是下班时间,人来人往,摩肩接踵。他从五台山体育馆南门进去。南门其实是正门,从高大的室内体育馆旁边穿过,球场上,仍有矫健的身影依依不舍地争着球,伴随着激烈的呐喊。没一会他便到西门,准确地说,西门正面朝南,一条小道陡陡曲曲,由南蜿蜒而至,从门前向西北延伸。他不时看表,秒表的滴答声敲击着心扉,在忐忑中等待,在等待中渴望,在渴望中焦灼,心和秒表形成共振。小路偏僻,绝无多余的人,偶有几个身影,转眼在水泥路上敲着结实有力的节拍过去,那是附近居民回家。小路躲藏了都市的繁华,就像西装革履里穿着的旧马甲,显露着都市的朴实和简洁,显露着都市的安宁和静谧,让人浮躁的心境一下子安静。
夜幕完全拉合,灯光成了夜的眼,画龙点睛成了它的最高境界。远处,金陵饭店灯火辉煌,璀璨夺目。体育馆内,溜冰场上音乐高亢,气氛炽热。七点,约定的时间,雪儿的身影并没有出现。洪卫有些心灰意冷,渴望的眼在探照,恨不能把前面的路照如白昼。雪儿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他喜欢听她的脚步声,脆脆的,如莲儿绽开。雪儿会忘记吗?不会,他坚定地否定。恋爱中的男女不会遗忘这神圣的日子,相反,恋爱中的男女就像飞蛾,约会就是双方飞奔爱情之光的强劲冲刺,前赴后继,万死不辞,何况雪儿心如发丝,不可能遗忘。时光悄然流逝,洪卫焦躁不安,手表的滴答声如同石子在心上划出的摩擦。他有些担心,她病了?或者发生什么意外了?焦虑变成一只正在充气的皮球,慢慢在心里膨胀,他感到了一种喘不过气来的窒息。不会的,雪儿那么聪明伶俐,睿智精灵,不会轻易出事,一定会平平安安,他在心里暗暗为自己鼓气。溜冰场开张不久,位于体育馆南侧,凹在坡下,喧闹炫耀,他无聊地踱进门呆呆向东远眺。溜冰场灯光,一群一群的少男少女,穿着冰鞋,无忧无虑地在旱冰上纵横驰骋:或张开两臂,如大鹏展翅;或双手背后,如小鱼戏水;或两手随摆,如双揖击流……也有个别初学者,躬身如虾,小心探身,稍稍滑出不远,“叭”,一个大仰叉,又若无其事地爬起来。洪卫不敢再看,怕雪儿见不到自己,急忙退到门外。溜冰场的大广播播放着最新流行歌曲《故乡的云》,费翔浑厚的嗓音穿透夜空,飘向天宇。他有些嫉妒,春节联欢晚会上,费翔所唱两首歌曲《故乡的云》、《冬天里的一把火》立刻风靡全国,家喻户晓。青春少女顶礼膜拜的偶像情人横空出世:身材高大威武,混血儿面孔摄魂夺魄,一个英俊潇洒的白马王子深入人心。他有些沮丧,费翔是大众情人,自己只有一个恋人,也弄得食不甘味,夜不成眠。爱情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痛苦,现在,洪卫就沉浸在无边无际的痛苦中,找不到解脱的边缘。他把一个个可能的理由都筛了个遍,还是茫然一片,理不出头绪。突然,他想起了上周五雪儿的泪水,心仿佛被狠蜇了一下。是自己的粗暴伤害了她吗?他的思路突然有了光亮,只是觉得自己的思路像一只漏斗,心也随之沉下去。
已是深夜,溜冰场上的大喇叭变成哑巴,音讯全无,洪卫百无聊赖,身上有了凉意。体育馆内只剩一两对痴迷的恋人,门外路上,空荡寂寞,灯火点点,单调地将灯杆投射路中,洪卫的身影平躺路边,黑魆魆,阴森森。
雪儿,你在哪里?雪儿,你为什么失约?如果有事,也该给自己一个说明啊。洪卫顺着小路走到她的公司,宽阔的铁门牢牢把守。他真想翻过去,但不敢,雪儿不准他到单位找她,他相信这是女孩的羞涩。站在门外,看公司内模模糊糊,树影只剩下一片
黑团团。他又担心她忽然从其他路径过来,不敢久留,连忙返回,体育馆西门口仍旧空荡。洪卫一会儿到雪儿单位,一会儿到体育馆,在小路上折折返返,来来回回。露水侵袭着他,他浑身冰凉,还要忍受饥饿的煎熬,又不敢回校,担心她冷不丁从哪儿冒出来。他解开衣扣,将衣摆收紧,把自己像粽子一样裹起。时间不断流逝,他不断失望,呆呆看着天空,看启明星升起,看天边泛白。他的身体凝固了,连同对雪儿的思念。
上课,洪卫浑身无力,觉得鼻塞脑涨,瞌睡渐渐袭来。揉眼,掐穴,捶头,他顽强抵挡一阵,终于败下阵来,两手抚桌,头埋臂中,沉沉睡去。
他觉得有东西在头上搓揉,眼一睁,心理学老师和蔼地站在身边,宽厚的大手盖着他:“今天怎么无精打采?哟,眼睛这么红,当心身体,不舒服就回宿舍休息吧!”
洪卫不好意思地摇摇头,他是班长,老师自然不会怀疑。他连忙抬头挺胸看黑板。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就像七缠八绕的心。坚持到下课,他冲进小卖部打电话。
电话接通,那头传来男人的声音:“找谁?”
“寒雪!请问寒雪在吗?”
“你哪儿?”
“师范大学。”洪卫握着话筒紧张而期待。
电话那头窸窸窣窣,好像有女声。
“对不起,她不在。”男人的声音嗡声嗡气。
“请问,她上哪儿了?”洪卫战战兢兢。
“出差了!”
“啪!”搁电话的声音清脆有力,他的心为之一震。
洪卫急忙找到生活委员,生活委员家里有事,昨天才返校。他讨了班级信箱钥匙,感觉一定有雪儿的信。果然,开了班级信箱,雪儿娟秀的笔迹映入眼帘。他做贼似的揣了信,破天荒向黄老师请了假,一路溜回宿舍,“砰”地关了门,双脚三蹬两蹬甩了鞋,扑到床上,撕开信封,掏了信,贪婪地展开。信只有两页:
卫:
请允许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
谢谢命运的垂青,让我们彼此相识,让我经历了美好的初恋,虽然短暂却刻骨铭心……卫,因为传统的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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