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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伤势太重、回光返照的缘故,连老碗蜡黄的脸上骤然泛起了一丝红晕:“大河,你说……革命要成功了,那会是个啥样?”
严大河眼睛紧盯着不远处在掩蔽物后忽隐忽现的日军士兵,应道:“咱们刚参加革命的时候,不是都听政治指导员说过吗?咋这时候倒是问起来了?”
“我就是想……再听听……”
“等革命成功了,那时候咱们就该是过上共产主义的日子了!这共产主义啊……就是想要啥就能有啥!只要咱们踏实干好了自个儿该干的活儿,那就能要米有米、要面有面,屋顶有瓦的屋子住着,晚上都用不着点油灯——屋里可是有电灯的……”
微微摇了摇头,连老碗眯着眼睛叹了口气:“指导员说的那些……我可想不了那么远!大河,咱们两家就隔着一条河吧?你家离河边不远,门前还有两棵大榆树?”
严大河闷着嗓门答应着,随口应道:“那两棵树都叫村子的财主给砍了!那年年景不好,寻常种一葫芦收两瓢的地,压根儿就没打上来几粒粮食。村子的财主都要把我家给拆了,可到头来还是没寻出来啥能抵租子的物件,就叫人砍了那两棵树……那可是我太爷爷那辈子种的,就这么叫财主给砍了!”
“你家还能有两棵大榆树抵当租子,我家……两个妹子,一个饿死了,一个……叫我爹给卖了,连卖到了哪儿都不大知道……大河,我总琢磨着,等革命成功了,我就回家去寻我妹子去。不管我妹子在哪儿,生要见人,死…
…”
连老碗猛地咳嗽了几声,无奈地叹息着道:“可现在看着,怕是不成了……大河,我想……”
“你妹子叫个啥?要是革命成功了,我还活着,我就去寻你妹子!我拿她当我亲妹子待!”
“我妹子叫连二花,眼睛挺大的,左边脸上笑起来就能见着个酒窝。就是家里实在没吃的,瘦得都没模样了……”
话音刚落,从严大河等人仓促设立的防线对面,猛地传来了一阵刺耳的叫嚷声。伴随着那刺耳的叫嚷声响起,天空中猛地响起了榴弹撕裂空气时发出的尖啸!
猛地一低头,严大河用胳膊肘微微撑起了身体,扯开了嗓门大吼起来:“防炮!鬼子打炮了……”
几乎就在严大河喊声刚起时,一连串听不出间隔的爆炸声,已经在严大河等人身侧周遭响了起来。有两名刚巧被榴弹击中的武工队员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身体已经被榴弹的爆炸撕扯得四分五裂!
伸手抹了一把漫天洒落下来、飞溅到自己头脸上的血沫,严大河瞪圆了眼睛,透过弥漫的硝烟看向了默不作声跃出了掩蔽物,拉开散兵队形朝自己扑了过来的日军士兵,慢慢地横过了紧握在自己手中的德造二十响手枪,口中兀自霹雳般地大吼道:“都别省子弹了!黄瓜打锣——就这一锤子买卖,一定要把鬼子打疼了!”
喊声落处,严大河猛地扣动了手中德造二十响手枪的扳机,朝着弯着腰朝防线扑过来的日军士兵扫出了一个完美的扇面。而在严大河率先打响之后,宫南县武工队中的所有装备了德造二十响手枪的,也全都横过了手中的武器,朝着自己面对的日军士兵扫出了一个个几乎要重叠起来的扇面。
虽说德造二十响手枪的子弹在射程上远远不如日军士兵使用的三八大盖,但在短距离之内,德造二十响手枪较高的射速,却能完美地压制日军士兵手中的武器。爆豆一般激烈的枪声之中,刚刚借助着掷弹筒火力掩护发起了冲击的日军士兵,几乎是下意识地趴在了地上,躲避着骤然袭来的弹雨!
严大河咬着牙从腰间摘下了一颗日式手榴弹,那沙哑的吼声几乎响彻了整个战场:“不过了,上好货啊!”
响应着严大河的吼叫声,十几枚日式手榴弹腾空而起,在仓促构建的防御线前炸出了一大片浓厚的烟雾。借助着这烟雾的遮挡,严大河猛地从掩蔽物后一跃而起,嘶哑着嗓门大吼起来:“吹冲锋号!号响七遍朝后撤啊……”
深深吸了口气,趴在了地上的连老碗看也不看率领着剩余的武工队员朝日军发起了反冲锋的严大河,只是抱紧了怀中被鲜血染红的炸药包,沙哑着嗓门朝另外两名被炸断了腿的武工队员叫喊起来:“别扎堆……鬼子刺刀不贴到身上,咱就不着急拉火!”
狠狠地朝连老碗点了点头,两名腿被炸断的武工队员抱着各自怀中的炸药包,分头朝着不同的方向翻滚开去,却是异口同声地嘶声叫喊起来:“放心吧!咱就算是死,也得拖几个鬼子垫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