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的黑色河流,渐渐聚拢到了清乐县城外的火车站货场附近。在上百名日军士兵和几乎相同人数的皇协军士兵呼喝调度之下,聚拢起来的人群被再次分成了五列纵队,而各村的主事人物,却被那些对本乡本土知之甚详的皇协军士兵拉扯到了几路纵队的最前方。
迎着被各村主事人物众星捧月般簇拥着的江老太公,德源老号的掌柜哭丧着一张脸,迎着江老太公便是深深一揖:“江老太公,我这儿……”
江老太公很和气地朝着德源老号的掌柜还了一礼,温声打断了德源老号掌柜有气无力的话语:“什么都甭说了!这世道……谁都不易啊!”
耳听着江老太公温声劝解的话语,德源老号的掌柜顿时鼻子一酸,眼泪抑制不住地涌出了眼眶,哽咽着朝江老太公说道:“有了您这句话,我这……我可也实在是没法子啊!祖上几辈子留下的家业、立起的招牌,不能……不能毁在我手里呀……”
没等江老太公再开口说些什么,在一旁吆三喝四调度着领粮队伍的皇协军士兵当中,却是猛地响起了个阴阳怪气的吆喝声:“嘿……这还没到清明祭祖的时候,你这儿倒是先拉扯开了个哭坟的架势了?皇军给你赏钱、让你挂匾,那是瞧得起你!你可别不识抬举……”
扭头看了看从扎了堆的皇协军士兵中挤出来的白癞子,江老太公顿时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朗朗乾坤,却闻狂犬吠日……当真污人耳目!”
眼睛猛地一
瞪,好歹从语气中听出来江老太公是在咒骂自己的白癞子顿时朝着江老太公撸起了袖子:“好家伙!这还有个不怕死的,敢跟白爷我对话茬儿……”
还没等白癞子朝着江老太公冲近几步,簇拥在江老太公身边的各村主事人物中,已经有几个壮年汉子横着身板拦在了白癞子面前。虽说那些拦住了白癞子去路的壮年汉子脸上或多或少带着几分胆怯的模样,甚至连双腿也有些颤抖,但每个人都狠狠地咬着牙,彼此依靠着组成了一道略显单薄的人墙。
油坊村里常年在外跑江湖、与人交往应酬的主事人物强装着笑脸,几乎是从那道人墙之中的窄缝中钻了过去,哆嗦着手指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个烟卷儿,做好做歹地朝白癞子递了过去:“白队长!白爷,这可是有日子没见您……”
白癞子抬手便将递到自己眼前的烟卷儿打飞老远,横眉立目地将手搭在了腰间的南部式手枪枪套上,拧着脖子厉声喝道:“好家伙!你们这帮子土包子扎堆成精了是吧?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说的就是你们这样的贱骨头!赶紧给老子滚开,老子今儿非得拿这老东西打个样儿看看……”
油坊村主事人物也顾不得自己的手被白癞子打得生疼,几乎是合身抱住了白癞子:“白爷,您高抬贵手吧白爷!江老太公他是年纪大了,他不是说你的……”
白癞子挣扎了几下,愣是没能挣脱开油坊村主事人物豁出了全身气力的搂抱,顿时扯开嗓门叫嚷起来:“这他妈的是要反了啊?来人,给老子来人……给我打!”
如同一群听到了扑食命令的恶狗,原本就在白癞子身后扎堆的皇协军士兵,顿时如狼似虎地朝堵在白癞子面前的各村主事人物撞了过来。尤其是常年跟在白癞子身边的副官,更是熟门熟路地抽下了束在腰间的牛皮腰带,劈头盖脸地朝搂着白癞子不放手的油坊村主事人物打了过去。
着实挨了好几皮带,抱住白癞子不松手的油坊村主事人物脑袋上顿时见了血,惨叫着松手捂住了自己头部的伤口。而那几名在白癞子面前列成了人墙的壮年汉子身上,也都挨了皇协军士兵好几枪托。
或许是出自本能,抑或是早已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一名身板颇为结实的壮年汉子闷吼一声,猛地伸出了粗糙异常的巴掌,一把攥住了砸向自己的枪托!
平日里压根儿没有丝毫的操练,更兼得早就被酒色大烟掏空了身子骨,那名气势汹汹拿着枪托砸人的皇协军士兵顿时觉得双手上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原本就只能算是虚握在手中的晋造三八式步枪顿时脱了手,落到了那名攥住了枪托的壮年汉子手中。
丢了手中家伙什的皇协军士兵,惊惶地后退了几步,顿时像是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癞皮狗一般,扯开一副被大烟烧灼得沙哑异常的嗓门惊叫起来:“抢枪啊!土包子抢枪了啊……他们这是要造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