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今天的曙光

“去年商议Y国的事情时，洛老板对你的评价真的是再准确不过——你总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

    “我们四个老家伙都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小钱也是昆仑绝境磨练出来的人才。我们都能理解你，把事情藏在心里不是不对，老林，但在我们面前，真的没有必要。”

    “恕我直言，老林，以往的事情，作为大伙儿的头儿，我还可以退让三分。但这次行动事关重大，所以，我必须多问一句——”

    “武云天，他究竟想做什么？”

    空荡的房间内突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四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太渊沉默的身影，他们都在等待着太渊的回答。

    “唉……”不知过了多久，太渊沧桑的长叹终于打破了上一秒的寂静，但也开启了下一秒众人的沉默——

    “他，想要成为神，重整此世秩序。”

    没有人对太渊荒唐的回答做出回复，或是出于震惊不已，或是出于嗤之以鼻。

    “真不愧是你教出来的学生啊，老林。”太苍的嘲讽虽然颇为尖锐，但的确代表了四人的看法，“怎么跟你一样，对这些虚无缥缈的神神鬼鬼这么执着？还想为了这个，推翻我们的政府？下次编理由能不能找个合理一点儿的？”

    “老齐，这件事我不想和你争论。”出人意料的是，面对太苍前所未有的尖锐批评，太渊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针锋相对地回击，而是侃侃而道，“事实就是这样，各位。不管你们信不信，我只知道，无论接下来武云天做出怎样的事情，他的目的都只有这一个。”

    “老齐，闭嘴吧。”太阴轻叹一声，一如既往替太渊解了围，“虽然这个理由足够扯，但我能听出来，老林没有说谎。但若是武云天真是奔着这么个由头想要发动叛乱的话，他的计划的确难以捉摸。”

    “老林，能不能告诉我们——如果各方都不加阻拦，武云天能不能达到他的目的。”太初的问题一如既往地一针见血。

    又是一阵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但没有人对此感到不耐烦，毕竟，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已经超越了这次行动本身。太渊也陷入了最后的煎熬，显然，他守了半辈子的秘密，并不想就在这里暴露给在座的四位，哪怕，他们之间都还保有着无与伦比的默契与信任。

    “……很难。”

    最终，犹豫再三的太渊经过复杂的心理斗争，终于挤出了这两个字。

    例会就此陷入了死寂——沉浸在震惊之中的四人很清楚，“很难”这两个字，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就是——

    能。

    【三】

    “林玟小姐？你回到京域了？真是太好了，这一次真是辛苦你了。这次小易和田一贤能够安全回国，你和陈正昊先生功不可没啊！”

    “不必挂怀，武先生。此刻冒昧打扰，实是老先生请您来Rm大学一趟，他……额，他想和您下一局棋。”

    “嗯？嗯……好的，我马上就到。”

    Rm大学北区，林萧教授的小院内。

    盛夏的气息尚未没有从小院离去。小院之外，一辆并不常见的豪车停在了门外，格外引人注目；院内青翠的枫树之下，刚刚回到京域的林玟安安静静地坐在树下，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林书野与武云天的棋局——眼前已经是一场残局了。并不善于棋艺的武云天只剩下了三个“兵”，一个依旧在巡河，两个盘桓在林书野的“将”身边，寻找着那渺茫的进攻机会；而尚且拥有着一“马”，一“炮”的林书野看起来悠然许多，不慌不忙地等待着林书野的后手。

    风轻轻拂过此刻静谧的小院，院外炎热依旧，但不知为何，眼前三人的图景让来往目睹者不禁感受到了些许由心而生的寒意。

    “刚才，是北风吗？”正在思考下一步如何应着的武云天突然微微一笑，似是自言自语地问道。

    “的确。”奕局的另一边，正在等待着男子下一着的林书野缓缓回答道，“明明还是盛夏——看来，今年的冬天会来得早一些。”

    “唉，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在棋艺方面，我还是如此不开窍。”看着眼前自己明显占劣的残局，武云天自嘲地苦笑道。

    “弈局而已，身为此世的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方方面面都能做到精通的境界。”林书野似是在安慰自己这个曾经的学生。

    “是啊，老师，您说的对——”话音未落，武云天突然神秘地一笑，走出了自己的一着，“不过这一局，是我赢了。”

    “您还是老样子，看似在对子时毫不犹豫，实则尽可能地给自己最喜欢用的‘炮’与‘马’安排最佳的进攻预备位置，随时准备凭着二子奇袭敌营。但，您自己的九宫已经几乎没有防守的棋子了啊。”

    说罢，他将自己唯一的“兵”向前进了一步。

    “兵四进一，将军。”

    “将4退一。”面对武云天的威胁，林书野不慌不忙地做出了回击。

    “兵四进一，将军。” 武云天步步紧逼，丝毫不肯退让。

    “……啧，”看着眼前杀气腾腾的红兵，林书野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云天啊……对于你我而言，世事不过一场弈局而已。既已有资格站到奕局面前，执掌棋子的命运，又何必执着于奕局的胜负呢？”

    “若是奕局没有胜负，又有何意义？”显然，对于林书野的劝诫，武云天丝毫没有意外之感，颇有底气地回应道，“老师，我现在就是这棋盘中的红兵，只能向前，没有退路了啊！”

    “士5进4，吃兵。”看着眼前执念深重的武云天，林书野颇为惋惜地叹了口气，做出了自己的应对。

    “没有意义的挣扎，老师。”武云天的声音充满了自信，“兵三平四，吃士，将军。”

    “将4退一。”

    “兵四进一，将军。”武云天蓦然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胜局，不禁轻轻一笑。“帅不见将，胜负已定，老师。”

    “没错，这一局，是你赢了。”林书野苍老的语气显得颇为沉重。

    “那，今日就不便多叨扰了——武恒那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先行一步。”武云天微笑着向尚且坐在棋局前的林书野恭敬地深鞠一躬，随后便离开了小院。

    “慢走——小玟，替我送一下云天。”林书野的声音中带着一些怪异的苍凉感。

    “是，老先生。”林玟从树下缓缓站起，来到武云天的身边，带着温和的微笑说道，“正好，关于这次曼德莱之行，我还有些事情想和武先生交流。”

    “那，有劳林玟小姐了。”说罢，武云天礼貌地打开自己的车门，请林玟坐上后座，自己驾车离开了Rm大学。

    唉，真是可惜……

    看着眼前的死局，林书野长叹一声，声音之中满是不知为谁的叹惋之情。

    还是没能劝得动吗？

    心底不知何时想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个林书野无法忘却的声音。他慢慢抬起头，平静如水的眼神之中突然带着莫名的畏惧。

    小院的周围不知何时没有了来往的人，一位看不清面容、步伐优雅的少妇缓缓进入了林书野的小院，来到青绿色的枫树之下，向林书野慢慢走来。

    “话，还是说出来舒服些，我觉得。”对于少妇一如既往的风格，林书野颇为恼怒与无奈地说道。“今天已经被武云天气得有些烦躁了，没想到多年不见的您居然也会来到鄙人家中，真是……烦上加烦。”

    “哦？难道我就这么不被你待见？”对于林书野窝藏的恼怒，少妇丝毫不曾在意，缓缓在棋局前坐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眼前的残局——不过，她还是选择说话了。“当年林遇秋的事情……”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提及林遇秋时，一向云淡风轻的林书野显出了难得一见的愤怒。

    “好吧，我也不是来惹你生气的——至少这次不是。”少妇轻轻一笑，将话锋转回了正事，“我去了曼德莱一趟。你推荐的那个孩子，陈正昊，有点意思。虽然现在做事还是有点毛躁，但总体而言他的成长已经远远超越了我的预想了。也不枉我八年前费尽心思营为他造出的那个幻境，呵。”

    “毛躁？有待商榷。”林书野轻笑道，“至少在我看来，自进入‘伍’以来，除了Y国的那场大乱，我还真没见过他的行事超出自己的控制。以此世的标准来看，这小子，真的很可怕。”

    “不过，接下来对他而言才是真正的考验吧。”少妇的声音充满了挑衅的意味，“古往今来，京域的暗流从未停止涌动。虽说你的这个学生很是疯狂，但不得不说，就个人素质来看，他的确有登上此位的资格。”

    “可惜，他根本不清楚自己的力量应该做些什么。”谈到武云天，林书野又一次止不住无奈的叹息，“也许是我见识浅陋吧，但若不除掉他，我无法想象此世会经历怎样的劫难。”

    “哼，人类独有的优柔寡断。”少妇嘲讽似地一笑，“不过，出于先前的契约，我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不过，你也看见了——如今的他，就是这棋盘上一往无前的兵。你无法劝他回头是岸了，林书野。除非——”

    “说笑了，我可不会输。”林书野的话语之中突然染上了一丝杀意。“毕竟，这一局可没有‘王不见王’的规则。”

    “将4平5，棋局继续——在他缺席的情况下。”林书野将自己的“将”挪回九宫底线的正中，与“帅”正面对峙。“跟着我后面学了这么多年，云天还是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既然决定了做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恶事，就不要对任何人留手，包括曾经告诉自己这个道理的老师。”

    “他最后的人性，将会置他于死地。”

    “真有趣，徒弟倒是真的孝顺，可惜老师毫不留情啊！”少妇轻蔑地笑道，“不过，如此残局……你还是这么喜欢‘马后炮’啊！”

    “个人喜好罢了，”林书野缓缓说道，“这么多年的习惯，这么重要的决战，我可不会弃之不用。”

    “经历过那么严酷的皇权斗争，您应该很清楚——疑兵之计的关键，在于如何包装好诱敌的疑兵，掩护自己真正的杀招。”

    “随你吧——对于你们的计划，我只是一个旁观者。”少妇缓缓起身，转过身去，来自北方的风又一次缓缓流过，青翠色的枫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过，我得提醒你，林书野——这一局的确没有‘王不见王’的规则，但也没有‘将帅死则判负’的规则。”

    少妇的声音再一次在林书野心底回响，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比起已经陷入死局的‘帅’，我更建议你好好关注一下，那个还在巡河的‘兵’——说不准有一天，他也会突袭九宫，给你们带来意想不到的致命一击。”

    【第七篇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