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6章 梦破见真武（六）

不见天月的黑色夜幕。

    一截锐利无匹的剑尖就定在他眉心前毫厘之处，被闪身而至的陈乞生徒手抓祝

    赵衍龙奋进全力扑到陈乞生身边，探手抓向他的衣袖。

    “不用了。”

    赵衍龙抬手揉了揉脸，露出如释重负的洒脱笑意。

    贺铸望着那轮快要冲破远山阻挡的朝阳，轻声道：“我辈道人得天意眷顾，在轮回迷障之中觉醒序列基因，修体魄、炼真气、养道基，历经千难万阻终于得以入道，可这只是关山万里的第一步。”

    贺铸似乎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衣衫肩头还有残留的露水。

    特别是今天，他觉得这酒格外香甜，格外醉人。

    言罢，道人转身朝着山道上走去，青袍上到处可见干涸的血迹，背影寂寥，脊背却笔直挺拔，昂然如剑。

    赵衍龙悄然叹了口气，刚刚抬起的眼眸却猛然一紧，一道身影赫然出现在自己师弟面前。

    咚！

    天柱峰上沉寂的钟声再次响起，却被一声声更加巨大的雷音瞬间掩盖。

    赵衍龙一眼便看到了对方道袍上纹饰，顿时心头一颤，忙不迭朝着一旁躲开。

    贺铸重重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自己内心激愤的情绪，眼神落向陈乞生手中提着的道械残海

    “也不知道宗门的长老们现在是怎么想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这些道械虽然被打烂了，但也有回炉的价值啊，居然就这么丢了？！就算有那些新派宗门的供给，也不该这么浪费埃”

    陈乞生皱着眉头，凝重的目光直直落在他左右两只袖管上。

    在调入天门殿后，洒扫山道就成了他和陈乞生每日主要工作。

    赵衍龙隐隐猜到了其中的原因，但他从没有跟陈乞生提及过。

    武当山各殿堂对他们的敌意越来越深，各种明里暗里的讥讽嘲笑屡见不鲜。

    陈乞生望着漫山遍野涌上的敌群，道基内的真气鼓噪激荡，淡淡的白色雾气从体内升腾而起。

    陈乞生摇头摇头，却听贺铸笑骂道：“什么不用了，我是让你转告赵衍龙。至于你小子，你师兄我不打死你就算好的了，还想听我跟你道歉？做什么春秋大梦呢１

    这样做，值吗？

    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一道粗壮无比的剑光自天柱峰顶而起，直冲斗牛。

    “只是有些人和事，真的要比命来的重要。”

    “你的手？”

    山道更下方，一望无际，如同潮水般的茅山黄巾力士已经漫卷而上。

    可要说不值，为什么武当山执意要参与其中？

    难道一个‘道门祖庭’的虚名，就值得让用如此多门人的性命去交换？

    “以前我觉得你的选择是错的，是背弃宗门，是贪生怕死。可现在见了那么多师兄弟惨死山下，我突然也能理解了。”

    “是啊，终于结束了。”

    陈乞生反手抓住赵衍龙的手腕，轻轻甩开。

    贺铸对赵衍龙的威胁置若罔闻，眼神依旧定定看着沉默不语的陈乞生。

    “你说的也对，身后就是武当山，还能往那里逃？”

    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就是要借此羞辱陈乞生和赵衍龙这两个‘懦夫’。

    遍染的红光转瞬间褪去，如夜的黑光占据天穹，密密麻麻的星辰看的人心底发寒。

    斑驳的神像下，几块雕版符篆做成的灵位供奉在神台上。

    那里此时已经是空空如也。

    天门殿前的门槛上，赵衍龙闷头喝着酒。

    “滚开。”

    一队浑身裹着浓烈血腥气味的武当山道序在山道上狂奔，面容上依旧残留着摄人的凶戾和杀气。

    贺铸转头看向陈乞生，笑道：“那天的事情，我要道个歉”

    “为宗门而战固然值得称赞，但能够顽强的活下来，有时候却需要比赴死更多的勇气。而且只有有人活着，真武一道就不会断绝，对宗门也是贡献。”

    “吕心志、宁山、李祥兆，你们的魂灵若是还没有转世投胎，那就赶紧滚出来，再来陪我喝杯酒１

    说完了话，贺铸如同放下了心头最后一丝记挂，潇洒起身，迈步往山下走去。

    咚.

    天柱峰顶的钟声不分昼夜的敲响。

    贺铸语气黯然道：“曾经和我一起并肩杀敌的师兄弟们，现在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师兄，这一次，我不逃了。”

    “你在发什么疯？”

    这一刻，心头翻涌的情绪过于平静。

    一颗颗天轨星辰在剑光中轰然爆炸，化为道道火光快速消弭在天际。

    陈乞生朝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拱手抱拳，可蓦然间，一股寒意侵蚀心头。

    而且随着山下战事的日益激烈，更是逐渐演变成泄愤般的故意针对。

    陈乞生心头渐起波澜，问道：“山下的事情，结束了？”

    爆炸的余波将陈乞生掀飞出去，摔落在山道上。

    他终于看清了面前人的脸，还有身后的那座山。

    天雷滚滚，人声寥寥。

    等他们远去，刚刚擦干净的山道青砖上又被撒上一路醒目的血点。

    陈乞生缓缓开口，响起的声音却格外沙哑。

    没有了往日的热闹，今年武当山上的桃花开得格外的好。

    吕心志、宁山、李祥兆

    想起了那晚的清风，想起了那晚的香火，还有酒。

    响了数月的天柱峰钟声，每一声都是一名武当山门徒身死道消。

    赵衍龙一夜宿醉，怎么也爬不起来，只剩下陈乞生孤身一人前去扫山。

    “张希极，你怎敢背信弃义，犯我武当？”

    听到身后喊声的贺铸茫然回头，眼底倒映出陈乞生飞身冲来的身影。

    “走啊，快走啊１

    原本这种杂务，根本不需要他们亲自动手，由专门的黄巾力士来负责。

    两人并肩而坐，望着远处渐红的天际，不约而同陷入了沉默。

    自从在陈乞生返回山门那天破了酒戒之后，赵衍龙便一发不可收拾，终日无酒不欢。

    陈乞生转头看去，语气坚定。

    寥寥数言，却已经足够道尽惨烈。

    赵衍龙躬身抱拳赔笑，急忙上前打着圆常

    抹布的一角缠在手指上，好不容易才擦拭干净滴落进砖石缝隙里的血迹。

    “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让你小子来给我授道。”

    贺铸的身躯已经化为飞灰消散，徒留一座深坑在原地。

    陈乞生却意外在山道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一次他身上没有了往日那股锋芒锐利，破天荒朝着陈乞生露出一丝笑意。

    “师弟，你也歇一会吧。你现在清理干净，过不了多久又会堆满了。”

    是降魔殿的人！

    天地翻覆，杀机立现。

    “现在天下分武已经结束了，未来几十年，帝国内部恐怕也不会再有什么争斗了。”

    “嗯？”

    “记住了，我回头就劝他改投山门。”

    “师弟，还愣着干什么，快逃啊１

    赵衍龙一边发着牢骚，一边拍打着自己发酸的腰杆。

    “会的。”

    陈乞生没有答案。

    有风掠过他的肩膀，吹进他身后道殿的阴影中。

    天柱峰的钟声在清晨时分终于停下，一眼看不到头的漫长山道显得格外安静。

    片刻后，贺铸打破沉闷，轻声道：“以后你也不用这么麻烦了，我跟紫霄宫打了招呼，他们会派一批黄巾力士过来洒扫。”

    道人愣了愣，眼中掠过一丝自嘲，笑道：“地方也不错，就在苏州府，山清水秀，正适合给人养老。以后要是机会，记得来看看我。”

    贺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打趣道：“他这种人，就不该上武当山，要是去加入新派道序，我估摸着至少也得是个序五的高手。”

    赵衍龙嘴角笑意敛去，血贯瞳眸，睥睨山下，放声怒吼！

    “犯我武当者，死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