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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练功,大夫说能活一百岁的老太太死了。除了自己的儿子,全家人姐姐、妹妹、弟弟都拒绝接他的电话。
媳妇压根儿没来。
我劝他:“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节哀顺变,化悲痛为力量吧。”
悲痛了大约有一个小时。
我回到自己房间看电视,听见他和唐静姝又练起了神功。
我替他付了律师费,又借给他四千美金让他存入银行做为注册资金。早晨,他和唐静姝穿戴整齐,揣上钱去银行了。
过了二十天,他和小唐的公司早已注册完毕,我就让他把钱取出来还给我。可他总是支支吾吾的,一天拖一天。我觉着怪,可又一想,他在这儿不可能再有什么事儿呀?便逼问他,他仍支吾以对。唐静姝说了实话:他存钱的那家银行倒闭了!
我这气呀!布拉格的银行多过米铺,什么奥地利银行、德国银行、瑞士银行、英国银行、美国银行满大街银行都不倒闭,你怎么专拣要倒闭的存?还他妈自称开了天目呢!
唐静姝出来为他说话:“田力你也别怪他了,他也是反复看了许多家银行,最后才选定往这家存的。”
“为什么?”
“他说这家风水最好。”
我差点背过气去。
后来,唐静姝私下求我为她找个工作。我想也对,总不能一天到晚吃我喝我吧?我和这里的中餐馆老板关系都还不错,因为我馋,经常去吃饭。有一回我去一家四川人开的餐馆去吃川菜,顺便就问老板娘是否可以用个人?老板娘问什么人?我就把唐静姝的大致情况讲了一下,强调在希腊几年都是做餐馆,人漂亮又有英语。她想了想,对我说:“其实我们这里是不需要人的,不过田大哥说话了,一定是关系很近的人。那就来吧,包吃包住,一个月四百美金,小费归自己,你看行吗?”
我再三感谢。
回到家里,我把这事儿一说,唐静姝欢呼雀跃,西门大官人却拉着脸儿不说话。我心想这倒怪了。到了晚上,西门大官人跑到我屋里,掩上门,低声说:
“那事儿不行。”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
“饭店是什么地儿?来的人干什么的都有,我怕没几天小唐就让人给勾了去。除非我也去。”他说。
我说你他妈没出息大发了,我再也不管你们的破事儿。但咱们说清楚,我这儿也不是你们一辈子的食堂,你们两个看着办吧!
后来,唐静姝告诉我,在希腊的时候,有一个希腊小伙子对她特别好,是个海员。西门大官人警告她不许来往,说:“小心我弄死你!”
她害怕了。
我也明白,西门大官人有国不能回,有家不能投,工作早没了,哪儿还有人要五十多的老头儿打工?
没有唐静姝,他只剩一条死路。
我要回国一段时间,我告诉西门大官人和唐静姝,他们必须找地方住了,也就是说免费的旅馆和免费的餐馆要结束了。
“你走好了,我们就在这儿等你回来。”西门大官人挺高兴。
“不可能,因为我要退掉这套房子。你愿意住也可以,从下个月开始你交房租。”我说。
实际我并不会退掉房子,但实在烦了。
“不不不。”西门大官人连忙摆手。
他嫌这套房子租金太贵,要去找人拼住。
回国的日子临近了,有一天我晚上回来,只见家里一片狼藉,像进来了贼似的。再一看,我新买的毛毯,新买的被褥以及一部份厨具都没有了。桌上放着个纸条儿,是西门大官人写的,说他们找到住的地方了,今天就搬过去,拿了你点东西,实在没办法,请你原谅。
半年以后从国内回来,再没见过他们的面,倒是听到过有关他们的消息:有朋友说西门大官人曾在一个小市场练过几天摊儿,大伙送他一个绰号叫“老革命”生意很差,不练了,不知到哪里去了。也有朋友告诉我说他曾受雇于一个华人小老板,帮他在市场里看摊儿。按说这是个清闲活儿,但他却有一个大问题:那时他刚把那只眼的白内障也做了,不知怎么搞的双眼都变成了远视,近处看东西是模糊一片,三步之内连唐静姝也认不出来。非得倒退十步以外,才能知道谁是谁。一有顾客来,他就大步后退。顾客纳闷儿,以为他脑子有毛病。慢慢的,谁也不来光顾。很快,他被老板辞了,不知去向。
有一年秋天,是个下午,阳光暖暖的。我在布拉格城边儿一个颇有历史的餐馆跟朋友吃饭,这家餐馆的牛排特别地道,是纯正的英国口味。
吃罢饭出来,我从停车场开出车子,在路口等着上路。这时,我忽然看见唐静姝正搀扶着西门大官人缓缓横穿马路。他们走得非常慢,小心翼翼,如同盲人一般。唐静姝依旧很漂亮,但已经憔悴了许多。西门大官人则是两鬓斑白,衣衫破旧,步履蹒跚。
几年不见,真是一个老人了。
我望着他们渐渐远去。
后面的车轻轻按了一下喇叭,在催我了。
我拐上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