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光线骤然暗淡下来。恩,怎么回事?我用眼睛的余光瞟了瞟,左手便不受控制地一抖,一个音古怪地滑下来,十分刺耳。刚才还明亮晴朗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一大朵乌云。它什么地方也不去,此刻竟一动不动地悬在我的头顶,把我周围半径5米的一块地方,牢牢地罩住了。
乌云的颜色飞快地变深,直到变成像浓得化不开的墨汁。没有风,我却开始发抖,铺天盖地的寒气从这诡异的黑云中直射到我身上。我的两只手都控制不住地颤抖,乐声艰涩,二胡断断续续地发出咿唔声,凄厉,飘渺,令人胆寒。
“这二胡拉得怎么这么难听,像杀猪叫!”
“谁说的,这叫哀婉动人!”
“哇,简直是‘鬼哭狼嚎’!有没有搞错,这种水平也能上台表演?”
“大晴天的,怎么出来一大块乌云?嘿,还就罩在她头顶上!”
“典型的‘黑云压顶’,她是不是要倒大霉了?”
台下,各种议论声不绝于耳,包括老师在内的所有人都对出现这样的情况表示惊诧。已经有人叫喊着什么跳上台,向我奔来。
真是“苦不堪言”!身在其中的我除了拼命咬牙拉动二胡,与这莫名其妙的寒气对抗之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黑云越来越厚,我的眼前看不见一丝光亮,古怪的寒气透过衣服,甚至皮肉,直钻入我的五脏六腑,似乎有一条结了冰的水龙在我身体里穿行。左手早已冻得僵硬,不能弯曲的手指十分勉强地搭着琴弦,根本谈不上什么曲调、音准,握弓的右手好像还有些热度“吱嘎、吱嘎”的,就像是一把生了锈的钝刀子不断刮着破铁锅的声音,说实话,就算是“鬼哭狼嚎”也比它好听,可我实在是顾不得了!
一道白光闪过,我竟然看见了凌老师!她还是穿着白色风衣,站在黑云中间,微笑着向我招手。在她的旁边,是面无表情的王老师,他睁着黑洞洞的双眼,冷冷地盯着我,露出嘴角白生生的牙齿,似乎恨不得一口撕碎了我。他们不是灰飞湮灭了吗?怎么可能再次出现?
胸前的灵石毫无动静,好像睡着了。主人有难,也不发威来救,真没义气!现在怎么办?我被困在了黑云里,难道等着冻成冰棍?火!对,有火就好了!我突然想起右手的那个烙痕,那是“五雷火”淬炼留下的,也许能帮我脱困。周围更冷更黑了,所幸,又一道白光在我眼前划过,我立刻把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右手,使劲一拉弓,啪的一声,二胡的外弦应声而断。手心里那个黑色的灼痕猛地变色凸起,一道耀眼的金光冲天而起,伴随着一连串雷鸣般的炸响,紧紧罩着我的黑云终于被撕破,就像是被许多条无形的鞭子抽中,碎裂成无数块,然后慢慢化成一缕黑雾,隐没在白云里。
“啊!刚才我好像看见了一条一条火龙!”
“你眼花了吧?我只看见闪电,然后是雷响!”
“太奇怪了,怎么光是电闪雷鸣,却没下雨?”
“那块乌云不见了!这天气真是离谱!”
“哇,那个谁,她的二胡的弦都拉断了!这个节目真是失败!”
黑云一消失,我就看见了陈仇、常青和齐震,刚才跳上台的就是他们。常青的手里握着一道三角形的符,陈仇的指缝里闪动着一点莹白。原来,刚才的那两道白光并不是闪电,而是他们在想办法救我。
“你怎么样?”三人同时问。
“还好。我刚刚看见凌老师和魍魉了!”
“怎么可能?它们和旧楼一样烟消云散了!”
我无暇解释,一指天上,白云里有一缕泛着寒光的诡异黑雾若隐若现,别人看不见,但陈仇他们一定能看见。
仿佛是为了示威,那缕黑雾现出身来,骤然变粗变大,在我们的头上盘旋了两圈,箭一样蹿向学校的树林。
“追!”陈仇一挥手,我们四人就在众多同学惊异万分的眼神中,跳下舞台,直奔树林。身后人声嘈杂,似乎有葛虹、许珊焦急的叫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有人要追来,但被阻拦。我一边跑一边回头,一个穿着西装的瘦高高的中年人为我们挡住了所有老师和同学,是校长4来,校长是知情人,起码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状况,常道长真是功不可没。
学校的这片树林,树木生长颇为茂盛,阳光很少,阴森森的,再映衬着诡异的“旧楼”一直不受同学们的欢迎而人迹罕至。我们四人追入林中,只看见那黑雾就像条蛇一样,在一排冬青树前,绕来绕去,盘旋飞舞。
“哈,这又是个什么东西变的?”齐震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着。
“看不出。不过不像是本体!”常青揪了把头发,有些迟疑地回答。
“恩,它的本体和这片树林有关!”陈仇点头肯定。
“你们快看,它在做鬼脸!”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它,骇然发现它竟然幻化出一张人脸,弯弯的长眉毛,塌鼻子,大嘴巴,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眨呀眨的,透着一股机灵和狡黠。这应该是张男孩子的脸,他对着我们伸了伸舌头,做了个调皮的鬼脸。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喂,小弟弟,吃饭了吗?告诉哥哥,你是什么变的?”齐震抢上一步亲热地问。我忍不住翻白眼,和妖怪也能套近乎,看来他的“活宝”特性又变本加厉了。
人脸不说话,只是望着我们无声地笑。
“干吗不回答呀?哦,让我来猜猜看。你是蛇变的?狐狸变的?猫?老鼠?蟑螂?”齐震兴致勃勃地猜着,越说越离谱,最后连臭虫壳郎、蛆等恶心的东西也说出来了,幸好对方不是人,否则就算不吐,也再笑不出来了。
我本想阻止他的胡说八道,但陈仇却用眼神示意我忍耐。然后她和常青极缓慢地移动,靠近那张人脸。在离它还有1米左右的距离时,陈仇和常青同时一挥手,一圈黄光似一道箍,准确地套上了人脸,七、八点白光四面包抄,围住了它。
人脸有些恼怒,它的长眉毛一竖,整个头即刻涨大了两、三倍,箍着它的那道黄光成了碎片,飘在它四周。然后,它张大嘴巴,四面一转,居然把围着它的那些白点全都吞了。
“哎呀!”我不觉轻呼一声,却看见陈仇冷冷一笑伸出手掌,她的断指古怪地动了动,人脸的神色立刻变得惊惶,它张开嘴忙不迭地向外吐,似乎是想把那些白点吐出来。这时常青赶上一步,食指、中指往虚空一点,一绕,那些飘浮在人脸四周的碎片便重新合拢,化出了一道道粲然的黄光,又一次套住了它。人脸故技重施,再一次变大,可是这次黄光却似柔韧的牛皮筋,任意地伸展,牢牢地捆缚着它。人脸更加惊慌了,它张大嘴左右翻滚、摇晃,一会涨大,一会缩小,试图摆脱束缚。可是无论它怎样折腾,黄光却总是紧紧地箍着它。
“哈哈,这下子逃不了了吧!小弟弟,现出原形来吧!嘿嘿,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也不枉我刚才绞尽脑汁地猜了那么久,是不是?”齐震得意洋洋地叉着腰说。
我有些疑惑地望望陈仇和常青,虽然圈住了它,可是怎么才能让它现原形呢?陈仇朝我笑笑,然后清脆地打了个响指,如同是接到了进攻的命令,那张人脸刷地一下变得雪白,白得近乎透明了,就看见,一个越来越大的光团从人脸里透出来,映照出人脸上那愈加惊慌失措的表情。陈仇的“尸萤”可不是什么美味可口的点心啊!
等到光团涨满人脸时,黄光又开始收紧,那张男孩子的脸现出了绝望的神情,它用可怜之极的眼神望着我们,似乎想乞求我们放过它。我有些犹豫,转头去看常青和陈仇,可他们同时坚决地摇了摇头,眼神明明白白地告诉我:除恶务尽!
“啪”的一声,人脸碎了。无数碎片飞向四周,但很快都被那已经硕大的光团吞没了。黄光回复成一道三角形的符,带着一块黑色的东西,回到常青摊开的手掌里。
“咦?这就是它的原形吗?这是什么东西啊?”齐震第一个凑过去看。
在常青的手掌里,静静地躺着一块黑黝黝的、圆形的东西,有半个手掌那么大,摸上去冷冰冰的,好像有点滑腻腻,质地很古怪,既不像金属也不像石头。
我摸了摸它,脱口说道:“这东西好奇怪!感觉恩有点像鳞片!”
“鳞片?w你想得出!这么大个,又不透明,它是什么东西身上的鳞片呀?大蟒蛇啊?”齐震嗤之以鼻。
我皱起了眉头。我也知道不大可能,但一摸到,我的脑海里就跳出了“鳞片”这两个字,甚至连思考一下的时间也没有,它们就从我嘴里蹦出来了,我也没办法。
“鳞片鳞片?风从虎,云从龙。难道是有这个可能吗?”常青把手里的怪东西翻来覆去地看,又揪着头发喃喃自语,表情半是困惑半是震惊。
“常青,你猜到它是什么了?”我着急地问。
“不管它是什么,我们都不用怕!”陈仇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随后她抬起头,望着树林东面的某处,冷冷地说:“顺便奉劝一句,任你有怎样的神通,都不要妄生贪婪之心。觊觎灵石的,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我和齐震连忙顺着她的目光向东看,一看之下,心里俱是一颤。树林里的树木横一排一排,疏密有致,排列得十分整齐,却在那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很大的豁口。豁口两边的树,枝繁叶茂,但都向外侧斜倒,与地面几乎呈30度角,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使它们不敢接近那个豁口。豁口的外面正是“旧楼”相距不足5米。
“是那个魍魉还在作怪吗?或者是凌老师?”我悄声问陈仇。
“应该不是。不过”陈仇微微蹙起眉头“这里的气息有点古怪!”
“哎呀!它又来了!”齐震突然指着前面惊骇地大叫。
豁口前出现了一团黑雾,须臾,它升到半空,竟然又是那张长眉、圆眼、塌鼻、大嘴的人脸形象。我侧头看常青,他手里的怪东西还在。这是怎么回事?
“它的本体吗?”常青走到我身边,握紧手里的东西,问陈仇。
“不是!”陈仇依然镇定。
“那么是分身?还是化身?怎么会有”常青越发疑惑。
那张人脸浮在半空,朝我们得意地咧开嘴,无声地大笑着。未几,它飘近我,调皮地对着我眨了眨眼睛,然后不紧不慢地飘出豁口。我们四人没有犹豫,跟着它走出豁口。
豁口前是“旧楼”的原址,那个巨大的浅坑上,除了那张人脸外,还有不少“人”:风姿绰约的凌老师,美丽恶毒的蓝衣男生,猥琐丑陋的“王老师”高大英俊的叶飞,笑容腼腆的邵庆,俏丽高挑的莫倩倩,甜美可爱的张露。他们静静地悬在浅坑上,神情气韵宛如生前。此时蓝天白云,阳光和暖,但衬着这些含笑无语的身影,却让人从心底生起巨大的寒意来。我宁愿看见一群狰狞的恶鬼,也不愿看见他们。
一阵大风吹过,树叶簌簌作响,如同来时一般突然,所有身影都在呜呜的风声里消失了。我们木立在风中,一动不动,任凭风把细小的叶片吹落在我们的头上、肩上
很冷。路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