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无论男女,到了晚上收工,要重新把手和脖子绑起来睡觉。幸好白天的活实在太累,已经让人无法计较晚上那道绳子有多不舒服,阡陌被绑着,居然也能睡着。
阡陌想,如果爷爷也到了这个地方,他不知道会有多么兴奋。他做了一生的学问,所有的目的不过是想知道这些人到底怎么说话,如何生活。
但是当她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又觉得爷爷没有来过这里才是好事。
跟她一样被捉来的人,许多也并不甘心。每天都有人想逃跑,但是这矿场四周有山和围墙,徒手徒脚很难翻越。她曾经看见过一个人,趁着看守的士兵不备去翻墙,但很快就被发现了,士兵远远地将长矛用力掷去。
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的杀人场面,长矛的一头透胸而过,那人摔下来,抽搐几下就没了声息。
夜里,阡陌做了噩梦,但是更坚定了逃跑的决心。
*****
阡陌不鲁莽,她积极地寻找稳妥的机会。
没过两天,一个很好地机会就来了。矿场的人太多,没地方住,官吏开始让奴隶们修葺屋舍。
其实对于阡陌来说,这屋舍就算修得再好,也不如城乡结合部拾荒者住的屋子像屋子。低矮的吊脚楼式样,竹篾夹着茅草充作墙壁,屋顶也是茅草做的,只能做到勉强不漏雨。
但是,修葺需要茅草。
而收割的地方,在矿区外面。
阡陌本来就是割草的,这一回,很自然得被分到了收茅草的队伍里。
她仔细的观察。割茅草的地方是一块坡地,不远处有一条河,还有一片山林。如果有心要逃,这个地方十分不错。她还观察到,看到河边的一只木桩上,拴着一只破旧的小船。
茅屋修葺完毕还需要些日子,阡陌等待着,她从小游泳是强项,只要那些士兵再稍稍松动些,让她靠近河岸……
“陌……”这时,阡陌的胳膊被扯了一下。她回头,阿姆看着她,指指脸。
阡陌明白过来。刚才她出汗,脸颊痒痒的,就忍不住用手去抓。看看手指上,黑黑的,是从脸上抹掉的灶灰。阡陌不好意思地笑笑,阿姆去抓了一把灶灰回来,悄悄给她补上。
阿姆就是跟阡陌一起来到矿场的妇人,她的女儿称呼她的发音像“阿姆”,阡陌也跟着叫她阿姆;她女儿的名字发音像“阿离”,阡陌就也跟着叫阿离。阡陌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们,却教得有些费劲,最后取了个折衷的方法,让她们管她叫“陌”。
阡陌和这母女俩算是患难之交,她们对阡陌多有照顾。
来到矿山的那个夜里,阡陌跟着其他女人去水井边洗漱,当她把脸上的污垢洗干净,阿姆看到,拉着她叽叽咕咕比划了很久。阡陌看了半天,明白过来,她在告诉自己,脸不能洗干净,不安全。
她的皮肤白皙,本来就跟这些常年劳作的人很不一样,在这个地方,女人是极少数,一个毫无身份可言的女奴隶,长得引人注目并非好事。所以,女人们风声鹤唳,就连上了年纪的人,也会每日往脸上擦一把灰,唯恐被人惦记。
不仅如此,阡陌也吸取了来路上的教训。她把穿在外面的长袖开衫当作围裙,把腰下围住,让自己的打扮在大体上看来跟别人有那么一点像;她还把脚踝以下多余的裤脚裁开,做成布条裹住手,以防在老茧长出来之前被水泡疼死。
有时,阡陌觉得自己这样简直是悲惨得无以复加。但是仔细看看周围的人,她就会平衡许多。
阿姆她们被劫掠到这里,背井离乡,好些人已经衣衫褴褛。而阡陌有一身长衣长裤,还有一双鞋,简直是个富裕的人。因此,她十分低调地、谦卑地,从来不洗衣服,并且任由泥浆把鞋子糊出一层泥壳。
*****
铜山工尹刚刚上任一年,踌躇满志。上回楚王突然来到,住了两日便离开,他虽小心伺候,却觉得做得不够。
矿山的官署虽不错,可楚王在郢都养尊处优,这边却连个佐宴的乐人也没有,相较之下,是清苦得很。工尹不想错过讨好楚王的机会,有些着急。
幸好,他得族兄小臣符是楚王的近侍,工尹向他提起此事,想请他从国都中寻些女乐来。
不料,小臣符将他骂了一顿。
“你以为这是宫里?大王可不糊涂,铜山这般重地,官署竟有女乐,岂非找死?”
“不敢不敢!”工尹唬了一下,却觉得不甘:“可如此,便是无法了?”
“动动脑子。”小臣符笑笑,“大王虽脾气难测,却毕竟是个年轻人。我听闻,附近泽中近来鳄鱼凶猛,乡人都嚷着要治鳄。待得大王来到,你禀明一二……嗯?”
工尹眼睛一亮。
猎鳄?楚王血气方刚,爱好田猎,而鄂地盛产鳄鱼,可不正是个好主意!
想到此,他忙连声谢过,欣喜地去操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