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国家治理的方方面面。故而传世至今,基本形成的是儒表法里的学术构成。
但这位老先生,对这两家学问都是贬斥有加,他给孩子们教的颇为庞杂,首推成书于西周早年的《三易》和墨翟所著《墨子》、其次为老聃所著《道德经》,余者《庄子》、《公孙龙子》、《杨子》等,甚至还有阴阳家和纵横家的学说,唯独没有儒家和法家的学说。
陈牧与之相询,这个老先生只问了陈牧一句话:“家主不觉得儒法已荼毒我炎黄子孙已久矣?”
陈牧从本科到博士学的都是历史专业,工作后也是专攻中国近代史,哪能不清楚儒法两派学问两千年来对东亚大陆这块半封闭地貌上的农耕文明的固化作用,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么一个干枯的来路不明的瘦老头子居然也有这种认识。这让他如获至宝,惊喜不已。
陈牧读博士的时候他的导师是一位具有较大影响的老教授,他对中国古代思想史研究较多。这位老教授认为,东西方在思想方面的发展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所以导致了工商业文明最终只能从欧洲诞生,最后席卷全球。
按照古人类学家的说法,当现代智人大约在十万年前从非洲大陆向全球迁徙时,人类几乎都具有相同的智商。但是求存方式决定了思维方式,思维方式决定了文明走向。西方工商业文明起源于古希腊,最终经过黑暗的中世纪,又在十五世纪在亚平宁半岛重新焕发光彩,终于从神学发展到哲学,再从哲学到科学,最终由科学给技术插上了翅膀,造就了现代科技文明。而在东亚大陆,经过百家争鸣之后,秦始皇选择了用儒表法里的方式固化了中央集权,至此中国的思想就停止了向外的思考,转而向内精益求精,所以从公元前221年我们就失去了哲学生长的土壤,所以古代的华夏就只有技术,没有科学。
让陈牧吃惊的是,老先生一生的研究结论,竟然就这么轻飘飘的从两千年前的一位其貌不扬的教书先生嘴里说了出来,简练而深刻。
鲍桐先生对陈牧也是刮目相看,原因竟然是因为陈牧刚回家时当着众人与妻子亲热的举动。老先生对陈牧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大加赞赏,直说陈牧应变之机卓越非凡。
其实陈牧知道老先生所指为何,盖因陈牧归家之时众人以“诸侯王”之仪迎接陈牧,陈牧未当面扫大家的兴,便不合礼仪的示爱于妇人,便将此仪轨变得荒唐无比,自然不会被别人抓住把柄进行攻讦。
陈牧长期在外,辛夷平日里沉迷于药理,柳姬忙着育儿,鲍桐忙着教书,曹珪和陈九忙着挣钱,偌大的家里凭着崔旗一个半大小子支撑。虽说应支尚可,但难免会给有心之人留下可乘之机。
而这次,崔旗就差点给陈牧带来杀身之祸。
宜阳城既为陪都,自然有各路神魔潜于其中。陈家单门独户与那些大鳄相比,便只是其中的小鱼小虾。但是架不住陈家的增长神速,几家作坊造钱的能力让那些躲在暗处的眼睛都嫉妒的发红。
当得知家主归来,崔旗便在有心人的帮助下,自作主张的操练起了迎接的仪轨。那人说:筑河如此大的功劳,封个侯爷都算轻了,如此劳苦功高,按诸侯王的仪礼迎接方显得心诚意切。崔旗自是感激不尽,一切照做。
如若不是陈牧临时起意,与细君亲热、与息女嬉戏,恐现在已酿成大祸。
听完鲍桐的话,陈牧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其实他和自己的妻子亲热,完全是因为觉得多半年来忙于公事对其冷落的歉意;疼爱息女更是发乎于身为父亲的天性。却不料无意之间破坏了那人的计划,使一个阴谋于不觉意间遭到了破坏。虽说陈牧对古代历史也算熟知,但关于此时各级官吏的迎接礼仪陈牧还真的是一知半解,了解不多。然而对于各种专制礼仪的等级森严,他是清楚的,僭越便如同谋反,罪责难逃。
看来,这次让李亨来府上当差,的确是非常及时且有必要的。一个县丞出身的人,对做这些事情自然是信手拈来。
陈牧在家里舒舒服服的待了五六天,恋恋不舍的回了荥阳。他不敢不回去,陛下的诏书也就这几天会到荥阳河防衙署,他这个御史大夫要是不在,那就纯粹是厕所里点灯了。
果不其然,陈牧到荥阳的第二天,陛下的诏书就来了。
陛下对陈牧的丰功伟绩赞美有加,也对此次治河的有功之人简拔任用。唯独对陈牧的赏赐有些让人看不明白,仅仅封了陈牧一个伊水亭伯,采邑二百户。这个伊水亭,便是陈牧庄园所在的区域,加上庄内的庄户,不多不少恰恰二百户。
另外陛下认为陈牧两年来辛劳有加,亏对家眷,特赐伊水亭伯在家休养,河防御史一职由改迁他人。
至于陈牧为治河所垫的十几亿钱币,陛下似因耳顺之年,竟然忘了此事。
陈牧愉快的领旨谢恩,高高兴兴的向接替自己河防御史一职的徐琅进行了职务交接。太子日前通过种种暗示,已向陈牧做了提醒。现在等皮鞋落地,陈牧心里也算是落定了。相比于沈万三,自己已经是好过千倍万倍了,岂有不高兴之理。
所以说,人的痛苦皆因欲望过多而起,陈牧深以为然。如果陈牧此刻认为自己劳苦功高,理应封侯,他自然就心有不甘、痛苦不已;但是与白丁相比,居然多了一个伊水亭伯爵位,也有白捡的快乐所在。
或许,陈牧之所以淡然,还有其他的原因。
不过,对陈牧而言,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他一刻不休息的奋斗了三年时间,他现在的确需要缓一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