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香的头像是要裂开一样,那些可怕的片段无法控制的跳出来,紫烟的脸,翠儿的脸,张贵妃的脸,一张张循环着,拼命想要甩掉,却觉得她们冤魂一般死死纠缠住她。脚下的步履蹒跚,不因心中的恐惧,更多的是心寒,那种寒冷自心灵的深处一点点诱发,一点点蔓延,直至身体的每一寸发肤。
穿梭于一片黑色之中,杜鹃一声声的轻啼如诉如泣,像是在唱着一曲无词的悲歌。看不真哪里是树枝,而哪里是静寂的夜空,念香再一次迷失了方向,胡乱地走着,子夜的宫廷就像一个大大的牢笼,人在其中,不知谁是那引航的一道光,而何方才是救赎的出口。
无意识的仰望天空,月终被那乌云彻底地占领,光不再有自由,念香不由长长一叹,月都有这般无奈的时刻,何况人乎?只是不敢去想,那些逝去的生命可否找到一片可以藏身的净土,永远地忘却今生的情,今世的痛。
她知道身后的脚步声一直在跟随,不远也不近,始终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念香苦笑着,他这又是何必呢?事已如此,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不去理会他的追随,此刻,她只想找寻那个熟悉的温暖的怀抱,思念与渴望如洪水一般泛滥,也许只有他那深沉的目光才能止住她此时的慌乱,也只有他无尽的爱才能疗治她刺痛的伤。逐渐加快了步伐,她以为这样便会令她更早地见到他,却不知若是错了方向,走得越快,便会离得更远,宛若人生的选择。
慌张地环顾四周,万物皆笼罩在一片玄色之中,她找不到路,她走不出去了,犹如她那颗困惑的心。慌不择路地快跑,狂奔······念香拼命地跑着,像是一只被囚的小兽,而关押她的则是一张无形的大网,网下不止有她,还有许许多多可悲的芸芸众生。
猛然停住,满目的荒凉,宿命一般再一次地闯入这个可怕的禁地,原来所有都是有定数的。念香更加冷了,寒气沿着她的后脑而下,丝丝缕缕,侵至全身,她不敢回头,她怕突然看到的,更怕心中想到的,只壮着胆子一直向前,原来在这样可怖的氛围下,一个人不是有良心、没做亏心事就可以与恐惧绝缘的,在这,在这个人间的鬼域里,不由你不怕。
一阵阵寒风刺骨,一声声流离鬼叫,嗖地一下,不知从哪窜出一只流离鸟,瞬间飞过,羽毛在风中舞出阴森与凄凉,它眼眸中射出那勾魂的光,让人越发觉得诡异。
念香混混沌沌地,像是被那飞过的恶声鸟吸去了灵魂,不远处那口古老的井竟没了原有的封石,黑暗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念香仿佛听见了井底的低吟,她突然觉得像是有一只手从井底伸出,轻轻地向她摆动,似乎是在对她召唤,如同中了魔一般向它靠近,她的脸上竟挂着一种莫名的奇怪笑容。
慢慢地移动,念香癫狂似的咯咯笑着,忘记原因,却不能停下来,离它越来越近,念香忽然发觉自己对它竟是那样的渴望,或许,它的名字本该叫做“望”。
俯下身去,井内透着一股股恶臭,念香却并不在意,继续笑着,她的头向内望去,黑洞洞的无底深渊,像是连接着另外一个世界,念香不再笑,只是用手臂向里面一次又一次的伸着,什么都够不到,她心里面很清楚,却仍旧一遍遍地重复着。
断了多时的脚步声再一次出现,他竟会追到这来了,念香晕眩的头脑忽地又清醒了,他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或一个人的死,他妄想有一天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宰,就不知井的那一端他控制得了吗?她缓缓地说话,冷不防听到自己冰冷无比的声音,原来,心中的话终究藏不下,“怎么,王爷是不是放心不下啊?害怕我去告密吗?还是······你连我也要杀掉?”
没有听到他的回答,而她也从不在意他的态度,念香站起的身子又再蹲下,不停地伸手,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她痴迷在自己的游戏里,也许在别人看来,她有些呆呆的,可只有她会明白,这疯狂的举动下包裹着一颗受伤滴血的心,她不会冷血,她不会无情,现在,也惟有这种放肆的动作才能释放心中的不平,不然,她觉得自己快要炸开了。
歪着头,她更愿聆听井中的她们,无数无数个她们在说什么,趴在井边,她的头紧紧贴着冰冷的石头,孩子般迷蒙的眼神痴痴地凝望,自言自语道:“什么?我听不清,你说什么?”
她低下头,大半个身子都探入井中,她想,如果放开手,她将与她们一样,可她不想这样离开,她至少还有他,还有爱的眷恋。
井边满是绿绿的苔藓,粘到上面粘糊糊的,慢慢撑起手肘,却突然失重地向前一滑,她忍不住大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