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三刀的叛徒,若不是她带着妖界临阵倒戈,咱们魔界也不会输给天界!如今她妖界倒是过得滋润自在,我们魔界却被欺负得抬不起头!那贱人害了我们魔界,害了您的父亲母亲,如今她儿子还蒙骗你签订婚书,试图将你控制在他们手里,实在可恶至极!”
陆云烟站在原地,听见姬卫这一口一个贱人地骂幽箬,一颗心直直往下坠。
细白的手指抚上腕间的锦衣镯,她沉着脸,打断姬卫的话,“幽箬姑姑才不是你说的那样,殿下也没你说的那样卑鄙!”
“公主,你是被他们母子蒙蔽了!他们仗着你不知前尘往事,蓄意接近你,笼络你。”
姬卫冷哼,“难道你就没想过,他钟离灏乃堂堂冥王,放着天界那么多神女仙女不娶,为何非要娶你个凡人?”
这话如同一枚尖刺,狠狠地扎进陆云烟的心里。
这个问题,她想过。
非但想过,还亲口问过钟离灏。
可他说,天意如此,叫她别再多问。
姬卫见她神色恍惚,便知自己的话切中了要点,于是添柴加火,继续道,“还有你脖子上的玉坠,那应当是你父亲留给你的,却被钟离灏以神血封印住。他们就是怕你想起往事,回到魔界!”
陆云烟想到玉坠上那抹血痕,胸口一阵窒息的沉闷。
难道那玉坠真的是魔物?所以她每次询问,他都模棱两可,给不出个确切答案?
种种念头涌上脑海,她又想起在万年县时她想去修仙,可钟离灏坚决不同意。
之前她怎么都想不通他为何不同意,但她若是魔尊之女,他不让她修仙,似乎就有理由了。
他怕她变强,怕她觉醒,怕她会接触到魔界,从而与他们作对,所以才想叫她回冥界,在他的羽翼下生活。
说是庇佑,实则是想控制她?
她越往这块儿想,心里愈发难受,再看姬卫说起钟离灏和幽箬的咬牙切齿,她狠狠掐了下掌心。
不,自己怎么能听信一个邪魔的片面之词?
殿下多次救她,又待她那样好,她怎么能怀疑他。
陆云烟抿唇不语,再看流光镜内,池前男子已然不见,只剩下那红裙女子独立池边,纤纤素手轻抚着微凸的腹部,眉眼间笑意不再,反而染上难以挥散的忧虑。
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流光镜内。
紫裙翩翩,身姿婀娜,眼波妩媚,正是妖王幽箬!
隔着三万年的光阴,幽箬的容貌并没多大改变,但镜子里的穿着打扮还是未婚女子的装束,与如今的雍容华贵相比,显得青涩又娇俏。
幽箬走到那红裙女子身边,神色仓惶的说了些什么。
红裙女子听后,脸色陡然一变,抓着幽箬的手,紧张询问。
俩人在池边说了两句,便一齐匆匆离去。
至此,流光镜彻
底暗了下来,又恢复为黑漆漆的石碑状。
那三个脑袋的魔龟也精疲力尽地阖上眼,重新沉入墨池。
姬卫说,“那大概就是流光镜最后一次照见池前的景象了。”
之前只看到羿冕和那红裙女子,陆云烟还有些不以为意,可当幽箬出现后,她心头的疑虑达到了顶峰。
去年小白给她介绍六界时,说起过妖界和魔界从前是盟友,但神魔大战时,妖王悬崖勒马,不再与魔界同流合污,是以妖界如今还有喘息之地。
当时她听到这些,完全是一副听故事的心态,私心里还觉得妖王还挺聪明,知道弃暗投明,回归正道。
然而现下,她内心五味杂陈,有种说不上的别扭。
“这便是你说的证据吗?”陆云烟侧过身,乌黑的瞳仁依旧带着防备。
姬卫说,“公主,只有魔神之血才能开启流光镜。方才你也看到了,你的血的确唤醒了魔龟。”
“我怎知是不是只有我的血管用,万一别人的血也能开启呢?”
姬卫被噎了一下,再看少女凝重的脸色,便知她还是不信。
他本想干脆激怒她,叫她入魔罢了,省得这副清醒的样子,愚蠢又顽固,天真到完全不配当魔界之主。
但想到西王闻腾特地提醒,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若想借助她的力量光复魔界,最好得她心甘情愿,不然她的力量足以反噬他们。
姬卫缓了缓语气,恭敬道,“公主,属下知道的都与你说了。如今您的父亲还在无尽之地受苦受难,你真的忍心坐视不理,任由他在那受尽折磨吗?还有我们魔界,您一路过来也看到了,魔众活得都不如那些地狱恶鬼,您作为魔界公主,忍心看到您的子民继续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天神压迫吗?”
陆云烟:“………”
她这会儿脑袋乱的很,对姬卫这种强行给她套责任、上道德枷锁的话术更是不耐烦。
他说魔神是她父亲,说魔界众人是她的子民,可她从未接触过她那个父亲,也从未在魔界待过,这些与她有何干系?她根本不在意。
她唯一在意的是,钟离灏。
他到底为何娶她,为何照顾她、帮助她,是出于本心,还是……忌惮她的身份。
一想到后者,她心里针扎般细细密密泛起酸涩。
勉力定了定心神,陆云烟面色平淡地看向姬卫,“你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要带春桃回去了,她今日是新娘子,还要成婚。”
姬卫见她这般冷淡,欲言又止,最后磨了磨后槽牙,“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看公主您的打算......只要您愿意回来,魔界众人定奉你为主,忠心追随您救回魔神,光复魔界,一雪前耻!”
陆云烟扯了扯嘴角,不冷不淡道,“你们还真看得起我。”
姬卫忙道,“公主莫要小瞧您的力量,您如今只是被压制了,只要您体内的魔骨觉醒,您的力量不容小觑!那日夜里被您那神器一击,属下足足恢复了半月……”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陆云烟一个冷眼扫了过来,“好嘛,我就说怎么见你有些熟悉,原来你就是那个冒充殿下的无耻之徒!”
她说完,拔剑就要去砍这个色胚。
“公主请冷静,您听属下解释,属下当时是不知道您的身份……”
姬卫连忙躲开,心里后悔不迭,怎么一下子就说漏嘴了。
陆云烟现在一肚子闷气,一个劲儿朝姬卫砍去,泄愤一般,忿忿道,“我听你解释个鬼!你个臭不要脸的无赖,我让你入我的梦!”
俩人围着池子你追我赶
,跑了一阵,陆云烟也跑累了,气喘吁吁扶着栏杆。
姬卫也不敢还手,连忙转移话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次就饶了属下吧。对了,您不是还要带那小丫鬟回凡间?误了吉时可不好!属下这就派人将您和那丫鬟送回去,您看可好?”
到底是在魔界地盘上,陆云烟见好就收。
且她还惦记着婚礼吉时以及那只飞向玄天派求救的千纸鹤,也不好再继续耽误时间,于是收了剑,“现在把我们送回去。”
姬卫松口气,点头,“是是是,这就送。”
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前殿。
昏迷不醒的春桃也被魔修扶了出来,陆云烟见状,连忙上前搀住那小丫头。
离开魔界之前,姬卫还给了陆云烟一块石头,“公主若是想通了,或者有什么事吩咐,尽可通过这传音石知会属下。”
陆云烟望着那块小巧的红色石头,迟疑片刻,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开始那两个魔修,带着她和春桃一起往外走去。
眼见着那道纤瘦的身影消失在大殿内,梦魔幽幽地飘了出来,凑到姬卫身边,“姬卫大人,您说她……会回魔界吗?”
姬卫修长的手指抚上脸颊,头一次被女人抽巴掌的脸颊还隐隐作疼。
他眸光意味不明,慢声道,“先等一等。”
若她能想通最好,若想不通的话,他就算折了这条性命,也要逼她入魔。
与魔界光复大业相比,他姬卫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
赶在被人发现之前,陆云烟及时把春桃带回了赵家偏房。
春桃在床上昏昏转醒,见到陆云烟在床边守着她,不由愣了愣,“姑娘,您怎么在这?”
陆云烟装作没事人般,朝她微微一笑,“时辰不早了,我来喊你起床梳妆,可怎么喊你你也不出声,我一时心急,不小心把门给撞坏了……你是怎么了,今日睡得这样沉?”
春桃错愕地啊了一声,再看窗外大亮的天色,也有些迷茫,“我睡得这么沉吗?”
陆云烟见她这反应,心里倒放下心来,连忙宽慰道,“大概是昨夜太兴奋,睡得晚了吧。”
春桃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也许吧。”
想到那只飞往玄天派的千纸鹤,陆云烟也没多留,寻了个出恭的借口,使了瞬移符把那枚千纸鹤截了下来,而后又御剑赶回灵犀镇。
虽说奔波劳累了些,好歹顺利把春桃送上了花轿。
在赵家吃过喜宴后,陆云烟就与赵家人告辞,再次回了玄天派。
这夜,风清月朗,金桂飘香。
陆云烟回到洞府,将那枚玉坠拿了出来,望着天边那轮皎洁圆满的明月,想到明日便是中秋节,心情一时有些怅惘。
秋日夜晚的风温凉舒适,她坐在洞府门前的野桂花树下,从如意囊里取出一坛子在昆仑买的琼枝仙酿,边喝边摩挲着那枚玉坠。
这个真的是魔神羿冕留下的东西吗?
她的父亲和母亲,真是流光镜里那一对陌生的男女?
明日是八月十五,阖家团圆的节日,可她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没有与父母共度过佳节。
美满的家庭、恩爱的父母,对她而言,就像是那天边的月亮,是可望而不可即的美好。
清冽的酒水滑过喉咙,她微醺地靠坐在树边,眼底弥漫上一层悲凉的雾气。
她原以为她不会再奢望父母亲情,可她还是想要的……
凭什么别的小孩都有父母疼爱,就她没有。
下雨天她只能自己打伞从学校回去,同学们都有父母接送。
她面上装作不在乎,可私底下躲在被窝里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他们不能爱她,为何要把她生下来。
不知不觉,一坛子酒喝了大半,她抱着酒坛子边流眼泪边咕哝,“我才不稀罕,一点都不稀罕......我自己一个人好着呢......”
迷迷糊糊中,一阵冷风吹了过来,衣着单薄的少女打了个寒颤。
头顶上忽然响起一道慵懒悦耳的男声,“怎么喝成这样?”
陆云烟撑着眼皮,打了个醉嗝,看向来人。
清冷皎白的月光下,男人墨发红袍,眉眼秾丽,美得惊心动魄。
她看得有些痴了。
他弯腰蹲在她跟前,冰凉的手指擦去她颊边晶莹的泪珠,啧了一声,“喝成个小醉猫,还哭成这副德行,你可真是出息。”
陆云烟眨了眨眼睛,意识刚清醒三分,白日在魔界获悉的一切霎时涌上心尖。
她盯着面前这张俊美的脸,鼻子蓦得一酸。
见她又迅速盈满泪水的眼眶,钟离灏微怔,语气柔了下来,“说一句又委屈上了?”
还真是越惯越娇气了。
他正准备将人抱回去,省得又被冷风吹病,刚伸出手,就见身前之人往一侧躲开。
她泪水未干的杏眸瞪得溜圆,嗓音却是软绵绵,委屈巴巴,“你个骗子,我不要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