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卢沟桥（1）

    桑乾河在怀来被群山阻隔不得宣泄，出了山谷地势低平，土脉疏松，河水一泄如注。

    河流到卢沟地段波涛汹涌，河水浑浊不堪。燕地人称“黑”为“卢”，卢沟因此得名。

    大定二十九年开建卢沟桥，明昌三年始建成。桥在京城以南三十里，栏杆上数百枚石狮子形态各异，桥南建有河神庙。

    朱顺从桑园驿早起身去京城安排住处，说好在这里会合。朱珪一行人赶到卢沟桥见他还没到，命随从先进庙里休憩。

    庙里立着圣祖康熙、乾隆皇上御制碑文。乾隆帝每过卢沟桥必作御制诗，朱珪记得就有十首之多，庙里石碑上刻着几首。

    他避开御制诗走到“御制安流广惠永定河神庙碑”前。碑文记着：

    “国家怀柔百神，嶽渎海镇而外，名川大山之祭，视历代为加隆。矧郊圻近甸，洪流巨浸，经行迄于千里，利赖存于万姓，昭德报功，曷敢弗钦崇厥祀？”

    “永定河，古桑乾河也。发源天池，洑流马邑，汇云中、雁门诸水，穿西山而注卢沟，亦曰卢沟河。西山而上，冈峦夹峙，无冲激之患。卢沟下地平土疏，波激湍悍，或分或合，迁徙弗常，而固安、霸州之间，辄至溃溢。

    “我皇祖圣祖仁皇帝亲临指示，大修堤堰，肇赐佳名。我皇考世宗宪皇帝兴举水利，疏濬兼施。盖自康熙三十七年至今，水庆安澜，民资作乂，平成底定之绩，迈越前古，而神庥协应，灵贶屡彰，已五十年於兹矣。

    “康熙、雍正年间，卢沟、石景均建有龙王之庙，而神宇之嘉称未定。朕缵膺鸿续，躬阅河防，仰惟谟烈之显承，敬念神明之孚佑。深筹捍御之宜，备举尊崇之典。爰敕督臣。式轮式奂，新定斯名。

    “平野临其前，长河绕其侧，堂基爽塏，栋宇闳深。礼臣请勒文贞珉，以纪岁月。朕惟诗曰：允犹翕河。又曰：世德作求，永言配命。

    “惟永定河之顺轨，经两朝之方略，翕犹之功既著，世德之盛弥昭。今兹庙貌维新，以妥以侑。

    “朕既荐明德之馨，弥深绍庭之念。神其益懋丰功，降康兆庶，俾三辅之内，庐井恬熙，咸安作息，以慰朕怀保万民之意，以弘我国家无疆之庆，将亿万斯年实嘉赖焉。乾隆十六年岁次辛末十一月十一日。”

    像这神武圣明的颂歌见惯了，他又走到圣祖仁皇帝御制石碑前面，“朕劳心万民……”起头便吸引了他。

    “朕劳心万民，於农田水利诸务常切讲求。大要仿古之决河濬川而因势利导，度有可行，期于必济。惟勤丕应，乐观厥成。

    “念兹永定河，其初也无定。盖缘河所从来远，发太原之天池，经朔州马邑，会雁云诸水，过怀来夹山而下，至都城南，土疏冲激，数徙善溃，颇坏田庐，为吾民患苦，朕深愍之。蠲赈虽频，告灾如故。

    “永图捍御之策，咨度疏濬之方。特命抚臣于成龙董司厥事，庇役量材，发帑诹日，具告祷于神，乃率作方兴，庶民子来，畚锩云集，汤汤之水，湍波有归，横流遂偃。

    “嘉此新河，既潴既平。计地自宛平之卢沟桥至永清之朱家庄，汇郎成河注西沽以入于海，计里延袤二百有余，广十有五丈。计工始于康熙三十七年三月辛丑，既工于五月己亥。自今蓄洩交资，高卑并序，民居安集，亦克有秋。

    “夫岂惟人力是为，抑亦神庥是赖。宜永有秩于兹土，以福吾民，用是赐河名永定，封为河神。新庙奕奕，丹雘崇饰，更颁翰墨，大书匾额，以答灵贶。

    “岂特于祈报之礼有加，尚俾知水利有必可兴，水患有必当去，而勤于民事，神必相之。

    “以劝我长吏，凡一渠一堰，咸所当尽心。爰揭诸碑，纪兹实事，监于后人，视永定河所自始。”

    数百字的碑文深深打动了朱珪。“因势利导，度有可行，期于必济……”时下黄河屡兴大工，银子花的淌水一样，河工官员疲于奔命；治河要诀刻在这石碑上，煌煌明训谁人可知？

    “惟勤丕应，乐观厥成……水利有必可兴，水患有必当去，勤于民事，神必相之……”

    算来圣祖时年四十五岁，朱珪追慕着康熙皇上的筚路蓝缕，惟勤惟慎。

    再比照“……朕既荐明德之馨，弥深绍庭之念……以慰朕怀保万民之意，以弘我国家无疆之庆，将亿万斯年实嘉赖焉……”

    太上皇制碑文时四十一岁圣纪，他不免为太上皇的志得意满，好大喜功扼腕叹息。

    眼前桥边几处堤坝已经塌圮深陷，刚解冻的土块掉落在河里，水流打着旋儿浑浊不堪。

    “庶民子来，畚锩云集……”想象百年前激奋人心的壮观场面，朱珪陡然间心情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