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入地宫,可曾护得夫人周全?”
里克道:“克已将夫人交与施优避出城外,应无大碍。”
献公道:“甚好,”半晌又道:“关于夫人妖说一事,你作何想法?”
里克不想献公会突然向自己问起此事,一时居然不知该作何作答。
献公也并不追问,接着道:“孤王只是很好奇,满朝文武皆知,大将军里克是最痛恨骊姬之人,为何这一次你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出来指证她?”
里克缓缓道:“自从骊姬入晋开始,里克就担心她影响大王与太子父子关系,臣的担心如今看来不无道理。”
献公冷笑一声:“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里克继续道:“但,这与她是否是妖,是两回事,妖说都是空穴来风,并未有人亲见,臣不会以莫须有的罪名,去判定一个人!”
里克这番话,可谓是昧着良心了,骊蛮是否是妖别人是未亲见,但他可是亲眼所见,而且见得清清楚楚、彻彻底底,他最痛恨的,便是只要事关骊蛮,他里克就不再是里克了,简直毫无原则信誉可言。
献公道:“你知道那日重耳在孤王耳边说的什么吗?”
“不知。”
里克这种臭脾气,献公也是深知了,就是无论你跟他说什么,他从来都不会好奇,也不会追问,你要说就说,不说便罢,哪怕对献公也是如此。
献公无奈叹口气:“他说他看到那阵中确实有亡者魂魄,又看到两个生魂进到阵中,将那些亡者魂魄打散,那两名术士,也是被那两个生魂所杀。”
里克脸上这才稍稍显出惊疑之色:“难道二皇子重瞳之事,乃是真的?”
“他自小便如此,只是我晋土之内严禁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所以,孤王自重耳小时候起,就禁止他将这些所见之事告知他人。”
里克心里越来越不安:“那这些神鬼巫幻之事,大王究竟是信还是不信?”
“信,不仅信,还畏惧!孤王与西北骊戎、狄岚等国交战之时,你还是个毛头小子,没有亲眼见过当时战事之惨烈,这些巫法幻术之可怕,人的力量在其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正因为如此,孤王才要在晋土之内严禁这些邪术,更不允许人修习这些邪术,孤王自要做出表率完全不信这些神鬼之事,不仅孤王如此,中原大地上任何一个国家君主皆是如此。不然天下黎民还有谁会相信这王权天下,相信他们的君主!”
里克内心再也无法淡定:“今日之黒凤、巨龙,稷桑一战时的尸兵、鸦群,还有霍太山脚下太子所遇到的蛇阵......”
献公叹道:“是了,如今恐怕我晋国最大的敌人,不是东南的齐楚也并非西边的大秦,更不是什么叛军作乱,真正可怕的敌人,还在暗处......”
里克不想献公其实把目前的局势看得一清二楚,心内叹服,偏有了骊蛮之事,自己许多话不能对献公讲明。
当下正声道:“大王放心,无论对方是人,是神,是妖,是魔,克定当拼尽全力,护我大晋周全!”
献公点头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没有胜算也要拼尽全力,你今日刺向那黒凤的残剑,让孤王相信,人力也可胜天,这便是孤王给你十万大军,将兵符给你的原因。”
里克重重点头。
献公望着他:“孤王老了,不想垂暮之年却落得个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下场,如今也就骊姬母子还在身边,孤王就把这大晋的江山与他母子二人托付与你了。”
里克听献公语意不祥,大有托孤之意,内心万千纠结苦于无法言表。
想自己十三岁跟随晋王,虽是君臣之意,却有父子之情。只是自己向来是个凉薄之人,从不曾对献公有过情感上的流露,唯一可做的就是为他在战场上舍命厮杀,攻城掠地,以为这就是对献公最好的回报。
此时献公这一番话,让他这凉薄之人亦是眼眶湿润喉头哽咽,用难得温情的语气道:“大王正是全盛之年,何以说这些话,克还等着为大王平定黄河以南,扩不世之疆土呢。”
说着已到寝殿,献公摆摆手道:“下去吧......”说着颤颤巍巍让宫娥扶着进去了。
里克看他背影,比起一年前兼并虢虞意气风发之时,居然佝偻苍凉许多,定是因为申生自缢、叛军作乱之故,心下恻然。
耳边反复响起百里奚上次在狱中对自己之言:“大丈夫为国为民身死何足惜?为保护自己珍爱之人身死又何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