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然后袁宏道将林泰来叫到一边单独谈话,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那八个案子都是真的?”
毕竟袁知县才来了半个月,对林大官人之前狗屁倒灶的事情不是很清楚。
但这个问题把机智的林大官人难住了,话题明明已经转移到“杀官”案了,为什么袁知县又问题“同一被告的八个案子”之事了?
主要是不明白袁知县问话的动机,所以难以回答。
也许大文学家知县正义感发作,想确认自己是否作恶,然后确定接下来的态度?
也可能想借着八个案子的事情考验自己,想看自己肯不肯说实话,是不是实诚? 如果搞不清问话人的心理动机,就很难针对性的作出回答!
林大官人苦恼了一下后,忽然脑子灵光一闪,却想起了几百年后灯塔国人民最喜欢的一种套路! 所以在回话之前,林大官人先是深沉的叹口气,抬头四十五度角仰望苍穹。
再搭配眼神和面部细节,营造出一种忧郁的情绪。
看得袁宏道有点懵逼,就是随口问你句话而已,你怎么还直接演上了?
林泰来嗓音低沉的说:“袁县尊或许有所不知,在下出身苏州城西赤贫之家,自幼只能在社学窗外偷听讲课,然后在河滩上用树枝练习书写,甚至为了从社学偷窃书本还挨过打。
成年后,在下又被父母送到了镇上堂口谋生,身不由己的成为了世人所不齿的打手棍徒。
虽然如此,在下仍然心向光明,热爱文学,在同村宋叔的鼓励下,一直没有放弃学习。
但是深陷苦难泥潭中的在下,并没有什么出路,也没有上升阶梯,只能凭借本能,拼命的从泥潭中向外爬。”
听到这么励志的往事,袁宏道不禁有些动容,又想到了林大官人的名作《感怀三首》。
便点评道:“感怀里的诗句,世人皆以为是你讽刺王弇州公,而我今日终于品出,其实是你为自己愤慨和呐喊。”
林大官人等袁宏道插完话,便毫无感情的继续说,仿佛说的都是别人的事情: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被迫做一些违心的事情。
这并不是在下的本意,而是身处的这个可恶的环境,逼迫在下不得不做!
如果不去做那些违心的事情,在下立刻就会身败名裂,胸中所学全部付诸东流! 袁县尊应当能感同身受啊,就像是袁县尊你不想做官,满心腻歪,但却又不得不做官的感受!”
袁知县确实共情了,猛然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的感觉!
既然爱听就多说几句,林泰来接着说了下去:
“在下这样出身的人,不同于申二爷、王禹声这样的富贵公子,为了挣脱苦难命运的束缚,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不可避免的原罪。
比如袁县尊问到的八个案子,其实就是在下的原罪。
八个案子的部分情况确实是事实,但抛开事实不谈,难道错误都在我身上吗? 为什么有人仅仅根据部分事实,就能炮制出耸人听闻的八个案子,动机难道不更令人深思吗?
如今在下小有成就,文学之名终于得到承认,也有机会报效朝廷,此外也经常想做些善事回报乡里,无论河道水利还是新修城门,都是造福百姓的事情。
但是每每午夜梦回,在下想起那些原罪,还是感到不堪回首,宛如梦魇。
但总有人喜欢旧事重提,强迫在下一次又一次的回忆那些梦魇。
直到两个月的武举考察中,邢巡按曾用古人周处的事迹勉励我,给我指明了人生道路,从此我也决意以周处为榜样。”
说到这里,林大官人的深情自述也就完美收官了! 他琢磨着,自己出身以后少不了被别人拿来说事,今天先用袁宏道演练一番,看看效果。
这番讲演,参考了后世灯塔国民众最喜闻乐见的“浪子回头”套路。
小时候原生家庭的苦难,身不由己的做了错事,努力向上中的小细节,受到好心人的帮助和鼓励,悔悟后突破命运不公的牢笼。
种种经典元素齐备,拼接在一起就是最标准的美式“浪子回头”套路。
袁知县千言万语只化成了沉重的四个字,长叹道:“难能可贵。”
林大官人心中暗喜,看来这个“浪子回头”套路,在大文学家袁知县这里也能行之有效。
总算把过往的一些事情糊弄过去了,以后谁再提起就继续重复这套说辞。
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想办法请大文学家袁知县给自己写篇浪子回头主题的散文,那就更方便洗白了。
方仲永为何能如此鼎鼎大名,还不是因为王安石的一篇《伤仲永》? 但袁知县感慨完了后,又莫名其妙的说: “我从小就向往游侠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只是奈何于家庭而不得施展。
所以我让你讲讲案子,就是想着从你这里体会下那种少年游侠意气用事,游离于律法边缘的肆意妄为快而已。
而你却大段大段的讲苦难经历,以及内心剖析作甚?”
林泰来:“.”
看不出来,你袁宏道居然是这样的文学家,内心深处还存着向往违法乱禁的狂野。
最后林大官人也只回复了四个字:“游侠已死。”
袁宏道细细品味了这四个字,便觉得林大官人真是个有深度的人。
主要是判断林大官人这个人吧,还是有一点点底线的,内心深处知道分寸的。
就刚才那套说辞,能是一个无脑莽夫编出来的? 其实林大官人对袁知县更想说另外四个字“叶公好龙”或者“不食肉糜”。
但为了友谊,还是藏在心里了。
袁宏道回到韦巡抚的身前,回复说:“这个案子发生在吴县地界,嫌犯也是吴县县民,下官不便收审。”
如果公正审,只怕对不住“浪子回头”,不公正的审,又对不起自己良心,干脆就不接了。
作为海内知名的大文学家,还是有点底气的。
对上面交下来的不合理工作,说拒绝就拒绝了。
君子报仇,从早到晚!某位宰辅公子还在扫韦巡抚的面子,大声叫道:“都说了王税使是最合理的人选!”
(本章完)